屎般難看的表情,葉小天忍不住笑出聲兒來。
信步走去,葉小天興致上來,信口唱道:“春景最為頭,綠水肯泉繞院流。桃杏爭開紅似火,工留,閒來無事倒騎牛,村童扶策懶凝眸。為甚莊家多快樂?休休,皇天不負老實頭。”
葉小天這段唱字正腔圓,味道十足,較之戲臺上的優伶也不遜幾分。他這裡餘音方歇,旁邊忽然有人接了一句:“我做莊家不須誇,厭著城裡富豪家。吃的飯飽無處去,水坑裡面捉蝦蟆。哈哈……”
這人這段唱詞與葉小天所唱的那段曲兒是同一場戲裡的,而且此人唱的比葉小天更具韻味,葉小天不覺好奇地望去,卻見一人唱著曲兒,正滿面笑容地向他走來。
這人三十出頭,白麵微須,方面廣額。瞧來儀表堂堂,令人一見便生好感。他笑吟吟地向葉小天拱了拱手,道:“不想竟在此處遇到同好,不知足下高姓大名,可也是寄住於此麼?”
館驛本應是來此公幹或路經此處的官員住宿的公館,但是到了此時,綱紀遠不如建國初期嚴格,有些官員的家眷、親友到外地時,也常入住當地館驛。如此一來不但在旅費花銷方面要節省許多,而且館驛是官員們的臨時居所,環境和安全也比客棧高出許多。而這些官員的家眷、親友入住館驛則稱“寄住”。
葉小天笑道:“小弟姓葉,葉小天。貴州葫縣典史,因故暫居於此。不知兄臺是……”
那人見葉小天小小年紀,根本沒想到他會是官員,只道也是某位官員的親友借住館驛。一聽他自報身份,居然是位典史,不由微露訝然之色。道:“原來足下是典史,失敬、失敬。在下姓湯,名顯祖,臨川人氏,因父執輩裡有人做官,印�趙詿私枳⌒┦比鍘!�
葉小天笑道:“原來是湯兄,湯兄方才那一句唱,可是韻味十足啊!”
這一句可是搔到了湯顯祖的癢處,兩人都好戲曲,不覺便走在一起攀談起來。
聽這湯顯祖說起自己來歷,卻也是出身書香門第,自幼便有才名,而且所學頗雜,不僅精通詩詞之道,天文地理、醫藥卜筮也皆有涉獵,十四歲時便中了秀才,二十一歲考中舉人,此後便一直遊學天下。
葉小天聽他敘說來歷,驚歎道:“湯兄果然博學,以湯兄的學問,在仕途上該當是望拾青紫如草芥了,何以迄今不考進士呢?”
湯顯祖聽他一問,嘿地一聲冷笑,神態之間便顯出憤懣之色。葉小天一見便知別有隱情,馬上知機不問了。湯顯祖沉默片刻,卻主動答道:“科舉,本為選才取士的途徑,今時今日卻已淪為達官貴人們營私舞弊、保其子孫富貴的一場騙局,而不以才學論人了。”
葉小天道:“此話怎講?”
湯顯祖淡淡地道:“萬曆五年,湯某也曾參加科舉。可巧,當朝首輔張江陵的次子張嗣修也參加那一科的考試,因湯某在士林薄有幸名,首輔大人便希望湯某能與他的兒子往來,配合他科舉中第,我沒答應,結果……觸怒首輔大人,自然是名落孫山了。”
湯顯祖道:“當時,有一個叫沈懋學的人答應了,結果他被取為狀元,而首輔大人的兒子張嗣修則中了榜眼。到了萬曆八年,湯某再度赴試,不巧的很,這一次張首輔的三子張懋修又要參加科舉,首輔大人讓他叔父來籠絡湯某,為其子做陪襯,湯某依舊拒絕,這一遭兒,首輔大人更是肆無忌憚,堂而皇之取其子為狀元,而湯某自然再度名落孫山。”
葉小天驚訝地道:“張江陵名滿天下,不想竟然做出這種事事,小弟卻是聞所未聞。”
說到這裡,葉小天不禁望了湯顯祖一眼,暗生欽佩之意,張江陵權傾朝野,誰敢背後非議他,一旦被人聽到,縱然張江陵自己不出面,甚至不以為然,也自會有人奉迎巴結施加報復,這湯舉人一介書生,膽量卻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