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要記得孝順父母,就像上廁所要記得帶衛生紙。〃
像這些句子,都被改掉。
有次老師甚至氣得將作文簿直接從講臺上甩到我面前。
我永遠記得作文簿在空中飛行的弧度,像一架正在失速墜落的飛機。
作文簿掉落在地面時,攤開的紙上面有著鮮紅字跡:
〃蔡同學,如果你再故意寫跟別人不一樣的句子,你一定會完蛋。〃
這些鮮紅的字,像詛咒一般,封印住我的心靈。
從那時開始,我心靈的某部分,像冬眠一樣地沉睡著。
我不知道是哪部分,我只知道那部分應該和別人不同。
我真的不明白,〃肉包子打狗〃叫有去無回,光陰也是啊,
為什麼這樣形容不行?
而形容每個人出生的樣子叫〃呱呱墜地〃,可是我們是人又不是鴨子,怎麼會〃呱呱〃呢?
但是我不敢問,只好說服自己這些東西是〃太陽從東邊出〃的真理。
久而久之,我開始害怕自己跟別人不同的思考模式。
只可惜這些事在老師圈子裡傳開,於是很多老師上課時都會特別關照我。
常常有事沒事便在課堂上叫我站起來回答一些阿里不達的問題。
我好像是一隻動物園裡的六腳猴子,總是吸引遊客們的好奇眼光。
我只好開始學會沉默地傻笑,或是搔搔頭表示無辜。
甚至連體育老師也會說:
〃來,蔡同學。幫我們示範一下什麼叫空中挺腰然後拉竿上籃。〃
你娘咧,我又不是喬丹,挺個屁腰,拉個鳥竿!
對不起,明菁。我又講髒話了,我是俗辣,下次不會再犯了。
因為被莫名其妙地當作怪異的人,所以我也是無可奈何地生活著。
即使想盡辦法讓自己跟別人一樣,大家還是覺得我很奇怪。
我只希望安靜地在課堂上聽講,老師們的捉弄卻一直沒停止。
這種情況可以算是〃生欲靜而師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嗎?
如果我又把這種形容寫在作文簿上,恐怕還會再看一次飛機墜落。
幸好我高中唸的是所謂的明星高中,老師們關心的只是升學率的高低。
我的成績始終保持在中上,不算好也不算壞,因此不會被特別注意。
其實如果這時候被特別注意的話,好像也不是壞事。
記得聯考前夕,班上一位很有希望考上臺大醫科的同學患了重感冒,於是忍不住在課堂上咳嗽出聲。
老師馬上離開講桌,輕撫著那位同學的背,悲傷的眼裡滿是哀悽。
還說出你就像是我的孩子,你感冒比我自己感冒還令我痛苦之類的話。
我敢打賭,如果咳嗽的是我,一定會以妨礙上課安寧為由,被趕到走廊去罰站。
高中的課業又多又重,我無暇去關心總統是誰市長是誰之類的問題。
反正高中生又沒投票權,選舉時也不會有人拿錢來孝敬我。
連那時流行的日本偶像明星中森明菜和松田聖子,我都會搞混。
偶爾會關心中華隊在國際比賽的成績,輸了的話當然會難過,但這種難過跟考試考不好的難過相比,算是小巫見大巫。
感謝老天,我終於會跟大家一樣用〃小巫見大巫〃這類普通的形容詞。
而不是再用〃小鳥見老鷹〃、〃爛鳥比雞腿〃之類的白爛詞。
高三時,班上的導師在放學前夕,都會握緊拳頭激動地問我們:
〃告訴我,你們生存的目的是什麼?〃
〃聯考!〃全體同學齊聲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