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喝一壺而已。他笑聲裡有些無奈和蒼涼。
那天晚上,我們的話出奇的少。
許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只是需要給自己一個理由可以喝個痛快,僅此而已。
從未見到他喝酒時如此兇猛,傾江吞海的架勢把我嚇了一跳。
抽刀斷水,借酒澆愁。
如果一種感情沒有出口,便會沉積成對酒的渴望,對於無法傾訴的人,這種感覺尤甚。
我與他就這樣一直喝到酒肆打烊,然後在門口道別,搖搖晃晃地回到驛館。
夜晚寧靜幽深的巷口,我聽見背後傳來他大聲的吟誦,那聲音道:
傷情最是晚涼天,憔悴斯人不堪憐。
邀酒摧腸三杯醉,尋香驚夢五更寒。
釵頭鳳斜卿有淚,荼蘼花了我無緣。
小樓寂寞心宇月,也難如鉤也難圓。
霖(完)
那年中秋的月分外圓潤,多少年都不曾遇到過。
天空沒有半片浮雲,碧青如洗。
夜色透出些許寒意,卻感受不到半分北國秋夜中特有的清靜、悲涼。
熱鬧的集市上有小販在高聲叫賣月餅,沿街的酒樓、客棧上都看得到把酒賞月的人們的身影,高處的席間似乎都已經人滿為患。市井人家去不起酒樓的,也在自家房落的平臺上擺上一桌酒席,闔家月下嬉戲玩賞。
到處絃樂不絕、人聲鼎沸。
開啟房間的窗戶,望著窗外的清涼如水的夜色。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在江陵所見的那輪畫樓月,漸漸變紅的月亮泛起霧一樣的光暈,剔透如血玉一般。
仍舊是當年那輪掛在李府角樓上的火宵之月,如今卻這般皎潔圓滿。
本應是千里嬋娟,而此刻我心中想到的,卻只有此去經年。
東坡居士有云: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
若能調換一下則何如?
人有陰晴圓缺,月有悲歡離合?
腦中浮現霖酒醉時的那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長圓,心中忽然湖澤一片。
一年月色最明夜,千里人心共賞時。如此良辰佳夜,卻偏偏無歌無酒,孤館人留,空窗對月。掌櫃大有蘇子當年所作的《卜運算元》中“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泠”的淒涼意境啊。
張居正推開半掩著的房門,大步踱進門來,將一盒月餅和一罈酒放在我身旁的桌上。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泠。
我瞥過他一眼,仍舊望著天空中的剔透晶瑩的“小龍團”,將這首詞從頭到尾吟誦一遍,漫不經心地問:張大人可知道這首詞的來歷?
只知原詞中有一小序,題曰:黃州定惠院寓居作,想必是東坡居士在宋神宗元豐六年因“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任團練副使時所作。
桌上沒有酒杯,張居正翻過兩個茶盤中倒扣過來的茶杯,開啟那酒罈封,一邊將茶杯斟滿,一邊答道。
我笑。此詞還另有一序,想必大人不知,其文曰:黃州有溫都監女,頗有色。年十六,不肯嫁人。聞坡至,甚喜。每夜聞坡諷詠,則徘徊窗下,坡覺而推窗,則其女逾牆而去。坡從而物色之曰:當呼王郎,與之子為姻。未幾,而坡過海,女遂卒,葬於沙灘側。坡回,為賦此詞。
他將一杯斟滿酒的茶杯遞到我面前,不以為然地說,稗官野史,不可信。
我端起盛著酒釀的茶杯,與他的那隻輕碰一下,呷一口。
即便如此,此序卻也還是還有幾分靠譜之處的。依序文中所言:蘇軾寓居定惠院,每到他深夜吟詩時,總有一位美人在窗外徘徊。當推窗尋找時,她卻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