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研究這些表示說話意義的符號。他心裡頭知道,這手上握著的,就是語言殿堂的基石。他費盡心機地尋找進入殿堂的鑰匙,要從這殿堂裡找出字母間的規律,找出智慧來。洪亮的聲音在他頭頂上空響起,巨大的人影在他身邊來回走動。他被高高舉到空中,弄得頭暈目眩,然後又被穩穩地放到地上。海底的鐘又敲響了。
這一天,蔥鬱的南國之春已大方地舒展開她的風姿,院子裡鬆軟的黑土地上忽然之間生長出嫩綠的小草和水靈靈的鮮花,茂盛的櫻桃樹上緩緩滴淌著琥珀色的液汁,成熟的櫻桃一大串一大串地掛在枝頭。甘特從門廊前沐浴著陽光的搖籃裡把他抱起,沿著房屋邊的百合花壇向後面走去,樹上鳥兒躲在枝葉叢中歡快地唱著歌,父子倆一直來到小院子的盡頭。
這兒沒有樹蔭遮蔽,乾乾的土地,被犁翻成一塊一塊的。周圍是一片靜寂,尤金曉得,今兒是星期天。從高高的鐵絲網那邊,飄過來酸模草被太陽曬熱的濃郁的香味兒。那一邊的院子裡,斯萬家的母牛正使勁嚼著陰涼的亂草,不時昂起頭來用它渾厚的嗓音歌唱快樂的星期天。在這水洗般清朗而又溫暖的藍天下,尤金清晰地聽著鄰家院子裡傳出的所有聲音,對周圍變得敏感起來。當斯萬家的母牛再次“哞——”地歡唱時,他覺得腦海中阻擋著潮水的閘門突然被衝開了。他回應一聲“哞——!”,聲音雖細小,但卻像極了。緊接著,母牛那兒又回應過來。他這次信心更強地叫出“哞——!”
《天使望故鄉》第四節(4)
甘特見此,欣喜若狂,他轉過身,抱著孩子撒腿往家跑去。一路上用他那硬胡茬蹭著尤金細嫩的脖子,一迭聲地“哞——,眸——”叫喚,小尤金也一迭聲地予以回應。
“我的老天爺!”伊麗莎從廚房的窗戶裡看見他這樣不顧一切地飛跑,驚叫道:“他要把孩子給摔死了。”
他衝上廚房的臺階——這座房子,除了正面以外,其他幾面都比地面高。她也衝出來,跑到小陽臺上,兩手滿是麵粉,鼻子被爐火烤得紅通通的。
“哎——,你這是搞什麼名堂呢,甘特先生?”
“哞——!他會說‘哞——’!真的,他說‘哞’了!”話是回答伊麗莎的,卻是對著尤金說的。
尤金立刻對此予以回應,心裡覺得這一切真可笑,他看出來,自己得連續幾天忙著學斯萬家的母牛叫了。不過他也確實是激動無比,因為城牆到底被他攻破了。
伊麗莎也很振奮。不過她表示的方式卻是轉身回到廚房裡去,不讓別人看到她的激動。她說:“我說——,甘特先生,沒見過你這種傻樣,就為一個孩子。”
後來,尤金的搖籃就放在了客廳裡。他睜眼躺在裡面,看著一家人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從身邊匆匆走過。伊麗莎現在已經做得一手好菜。星期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頓豐盛的晚餐是最令人難忘的了。男孩兒們從教堂回來兩個小時,便餓得圍著廚房直打轉了。本,神氣地皺起眉頭,等在紗門外面,偶爾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過來看看飯做得怎麼樣了;葛羅夫,明目張膽地直闖進來看媽媽做飯,結果被趕了出去;盧克,小胖臉上盪漾著興奮的笑容,在房間裡衝過來跑過去歡快地大聲唱著:
喂尼,喂地,喂基。
喂尼,喂地,喂基。
喂尼,喂地,喂基。
喂——,喂——,喂——。
他聽黛西和約瑟芬·布朗一起學著扮演過莎士比亞的戲《凱撒》。他這支曲調就是學凱撒在劇中的那段名言:“Venl,Vidi,Vici(我來了,我看到了,我征服了)。”
尤金躺在搖籃裡。從敞開的門那兒,能聽到鍋碗瓢盆在奏響,聽到幾個哥哥在撒歡,還有甘特准備切烤肉前刀叉的磕碰聲。上午發生的那一幕偉大的事件還在人們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