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善諾還是不死心地想說服我。
“那你如何向你的妻兒交代?”我提醒他。
“我自會處理,只要你願意留下來——”。
“善謙哪!善謙,人世間的幸福是不多的,好好珍惜你目前擁有的,不要以後再空自悔恨——”說罷,我便揮揮手,提起行李走進了飛向臺灣的登機門。
我的穆穎,咱們來生再見了!
謝謝你,阮菁!用你的生命來保護我最心愛的穆穎。
滿滿的愛、滿滿的感激,我的生命重新染上了色彩,再次洩漏在我皺紋不少的笑容裡。
第十三章
西元一九九五年,正是抗戰勝利五十週年。
再過幾天,我就滿八十歲了。
沒想到當年連一分鐘都活不下去的我,竟然連黃浦江都淹不死我、日本的機槍掃射也殺不死我,就這麼一路活到了八十,真不知是上天眷顧我,還是折磨我?!
“咳咳咳——”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已快面臨淘汰了。
“季老師,您藥吃了沒?”李隨玉是我的隨身看護,伺候我已有十年的光景了。
“小感冒而已,過去就沒事了。”我一向討厭吃藥。
“你看你,又不聽話了,這回我一定要向柳老師打小報告。”
“柳書巖這老傢伙又給了你啥好處啊?”我笑著瞪了隨玉一眼。
說也奇怪,人年紀愈大,性子就也隨之改變,書巖就從一位緘默安靜的青年變成了嘮嘮叨叨、囉哩叭唆的老傢伙,一天到晚叮嚀著我如何如何,把我季雪凝看成小孩了,哎!
“季奶奶——”門外跑進來的是柳影蘭。
“蘭兒,下班啦!”我對柳書巖的這位孫女有份難以言喻的情感,從小到大,我都把她當成自己的孫女般疼愛。
“嗯——”她點點頭,說:“怎麼樣?好點沒有?聽隨玉阿姨說你又不吃藥了。”
“哎!她都快成你們柳家的眼線了。”我搖頭笑著。
“奶奶——人家是關心嘛!而且,過幾天就是你的八十大壽,我們特地為你辦了一次大規模的畫展,耿爺爺還託耿叔叔帶了件神秘禮物要送給你,就憑這樣,你可得乖乖地把藥吃了、把身子調理好,才能去看看我們為你辦的一場風光啊!”影蘭真不愧是柳書巖的“愛將”,三言兩語就讓我心甘情願地把藥吞了。
“十麼時候去法國呀?”我順口問著。
“大既下禮拜吧!公司還沒正式定案。”
“你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忙得要死,還出主意幫他們那夥人辦畫展,其實生日嘛! 每年都有,沒啥大不了的。”我話雖這樣說,但心裡卻是溫暖的。
“這可不行!您要害我被爺爺叨唸個三天三夜不成啊!累一點總比被爺爺轟炸要好,嘻——季奶奶,您有沒有被我爺爺的深情打動呀——”
“你呀!上天到晚儘想把我跟你爺爺湊成堆,同你那書縵姑婆是一個樣——我不禁又回想起當年上海的柳書巖,而眼前的這小女娃說起來,還與書縵有幾分神似的地方,這也或許是我對她疼愛有加的另一個因素吧!
送走了影蘭,我又一個人躲進書房,順手翻尋著打發時間的文章,自二十年前退休後,我的日子在平淡中又加了“無味”的苦澀了。
“咳咳咳——”我又咳了幾次。
坐在前年影蘭送我的歐式躺椅上,順勢地翻開了我手中隨手拿來的書本,一看,又是這冊西洋詩選。
不知怎麼一回事,我總愛在生病脆弱的時刻,想起這西洋詩選中比利時詩人梅特林克的一篇作品——
假如有一天他回來了,我該對他怎麼講?
就說我一直在等他,為了他我大病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