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瞬間,她忽然便無比清楚地知曉,就算是窮途末路,她也並非孤身一人。
有一個人,許她以尊重、予她以半生,給了她這世上女子最大的禮遇。
有了這樣的一個人,這貴族郎君施捨似地給予,便顯得毫無意義了。因為,她有了更值得信賴、能夠平等地對待她的選擇。
不,這或許也並非是她主動地、清醒地做下的選擇,而是她的心,自然而然地便偏向了那個人。
有此良人在側,別人的無謂之語,她又怎麼可能放在心上?
秦素彎眉而笑,心底湧起的片刻躁動,此際已然盡數平息。
不過,對於薛允衡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她還是心存感激的。她相信他不是隨口說說,而是真的想要幫她的忙。
此刻的秦素,的確正邁向一條滿是荊棘之路,每行一步,皆是危機。
就在這樣的時候,薛允衡卻對她說出了“我納你”這樣的話,無論他目的何在,於秦素而言都是一種信任的體現。有了這句話,秦素相信,她想要與薛氏兄弟談條件的願望,定然能夠實現。
秦素的心思有些恍惚,下意識地又想起了前世。
薛允衡在這裡說別人並非良配,可他並不知道,他自己其實也並非良配。
前世的他死於非命,無妻無子,可謂孤零一生。而這一世,秦素已然改變了許多事情的軌跡,她不知道薛允衡命定的那一刻,會不是提前到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秦素心中已然分外明晰,便朗聲說道:“二郎君方才只是嘆息了一句可惜而已,什麼都未曾說。”
話音落地,薛允衡漲紅著的臉,便有了些細微的變化。
縱然他沒去看薛允衍,可薛允衍卻分明感知到了他身上的那種隱約的失落。
那種一腳踏空似的感覺,如一層清淺的霧,在那個剎那,瀰漫在薛允衡的身上。
不過,秦素卻並不曾察覺。
她仍在認真地為薛允衡解圍。
“大郎君想必是聽錯了。”她含笑向薛允衍說道,神態落落大方:“方才我離著二郎君更近,我可以保證,二郎君什麼都沒說。”
薛允衍的臉上有了一種類似於愕然的神情,他的視線自薛允衡的身上轉向秦素,眸色忽爾一暗。
不過,他本就是喜怒不形於色之人,就算神情有少許變化,旁人也是瞧不出來的。
秦素的唇邊仍舊掛著笑意,自榻上站起身來,款聲道:“倒是我要向兩位郎君致歉,這些許小事,卻令兩位郎君為此勞神,這都是我的錯。”說罷,她便鄭重地向著薛氏兄弟行了一禮。
薛允衍淡然還禮,道:“無妨,總歸無事。”
薛允衡的神情卻似有些尷尬,不過他到底並非常人,飛快地掩下了情緒,一撩袍子仍舊坐回了原處,一面將地上的扇子拾了起來,拿在手中胡亂地扇了兩下,道:“嗯,這不也是天氣熱嘛,隨便聊聊而已。”
秦素心下略松,停了停,復又問道:“如今倒要再多問大郎君一句,範孝武……漢安鄉侯府之人,是不是已經走了?”
薛允衍點了點頭:“是,我遣人送了他一程。”
果然是薛允衍,做起事來手段就是狠,得罪到他眼面前的人,想必他不會太客氣。
“如此,多謝郎君相助。”秦素真心誠意地施禮致謝,“侯府高貴,以我秦氏門第是惹不起的。不瞞兩位郎君說,有你們在此,確實解了我的圍。”
薛允衡眉峰一挑,滿臉不虞地道:“那你還要應下……”
“二弟。”薛允衍驀地打斷了。
那一刻,薛大郎淡靜的眉眼間,陡然添上了一股氣勢:“別族家中事,豈容吾等外人置喙?”
薛允衡神情微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