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定烈頭暈目眩,全身散了架一樣疼痛,兩三個鐘頭只走了二三百步。
落日歸去,夜幕璧合,氣溫驟然下降,凍得他神經發麻。遠處傳來狼的叫聲。他此時真想敵人能出現在面前,他還能咬,跟敵人同歸於盡
太陽升了起來,陽光無力地從雲中斜出,照射著險峭的峰巔,粗獷地勾勒出群峰嶙峋鐵骨般的輪廓。
四個傷員先後湊攏來,大家抱頭痛訴一場。他們餓極了渴極了就嚼草根,吃冰雪,互相攙扶著,鼓勵著,走了兩天,終於走出山區,望見平川了。他們隱蔽起來,想天黑後拼命越過敵人封鎖線,穿過平川到北山,沿北山向東走。
暮色垂臨,星光疏淡,他們剛下到河灘突然聽到疾馳的馬蹄聲,於是立即分散隱蔽,但敵人快得多,幾十道手電光照得通明。
王定烈被敵人扭住。他推那傢伙一下,不僅沒有推動,反使自己的臂傷劇烈疼痛。敵人把王定烈在山丹城趕製的大衣和絨衣都剝了下來。又冷又硬的槍口抵在他的背上,連連叫喊: 跪下,跪下! 王定烈拼上命不跪,心想: 你媽的蛋,槍斃老子就夠了,還要老子跪下,辦不到! 敵人連踢帶罵, 嘩啦 一聲子彈上了膛。
王定烈知道要開槍了,鼓足勁喊了一聲: 共產黨萬歲!打倒蔣 蔣 還沒出口,就被當頭一拳打倒在地。這時不遠處有個敵人喊: 不要開槍,不要開槍,要活的,要活的!
3月下旬,祁連山腳下的冰雪剛剛開始化凍。敵人押著他們在冰水中趟過,褲管凍成了冰筒。別說是些傷員,就是健壯的人也難以忍受啊!在一個小村,他們被塞進地窯。窯口像井口,只容一個人上下,裡面塞了二三十名傷病員。每天一碗幾乎可以看見碗底的稀麥湯。
敵人陸續搜來100多人,押到甘州城內,關在一個騾馬店的院子裡。夜露日曬一個月,幾乎每天都有死亡的戰友被抬出去。
天氣漸暖。王定烈的五處傷口四處化膿、腐爛、發臭、生了蛆,渾身蝨子成了堆,手卻不能去捉。他骨瘦如柴,稍稍挪動一下,就眼冒金花,耳朵鳴叫,天旋地轉。多少次昏迷,多少次差點離開人世,可是他心裡的火總不能熄滅!他每天躺在院角馬槽裡,眼睛一閉就想起董振堂軍長、楊克明主任,各種戰鬥場面就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重現
有些老鄉漸漸地敢到院門口擺小攤,賣小吃,可他們身無分文。戰友們悄悄地向老鄉要了些鹽水給他洗了洗傷口,高金城的福音堂醫院又送了點藥來,才使他得了救。
甘州聚集了300多紅軍傷病員。5月上旬,敵人押解他們去涼州,步行八九天,走不動的被屠殺,走得慢的遭鞭抽。他不知捱了多少次皮鞭的抽打。
他們到達武威的那天下午,全部集合在一個廣場上,就地而坐。叛徒 原紅五軍十四師師長兼四十三團團長郭錫山這時當上敵人的什麼 參議 ,身穿長袍馬褂,頭戴黑呢禮帽,臉吃得油漬漬的,操著河南口音勸降大家,說什麼共產主義不合中國國情,國民黨怎麼可以升官,怎麼可以發財等等,讓大家報名當 國軍 。可是,衣著襤褸、蓬頭垢面、傷痕累累的300多號人沒有一個動搖的。
王定烈知道郭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乾脆用手捂住耳朵不聽。最使王定烈生氣的是,
橫在腰脊上的那一顆子彈卡得他老是直不起腰來,如今在叛徒面前躬著個背真窩囊。他氣憤之下咬緊牙,硬是一挺,疼得當場栽倒在地。想不到這一挺,那顆橫著的子彈順過來了,腰竟然能直起了。這顆子彈在他腰上待了16年,新中國成立後才取出來留作紀念。
他們二三十人被關進一間牢房,只能勉強坐下,想躺是不可能的。牢房裡四壁空空,刺鼻的臭氣令人發嘔。一天兩次麥糊糊,只放一次風,二三十分鐘。
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