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像個賊似的,有點好笑,但他卻能在你全然不知的時候突然在你面前冒出來。奧托·克勞斯叫他是“鬼鬼祟祟的耶穌”,那幫調皮搗蛋的小子們就常這樣叫他,尤金初次聽到這樣的稱呼嚇了一大跳。
校長的臉色蠟黃慘白,扁平的臉和潘蘭家的人一樣。他生著一隻白鼻子,顏色比臉上其他部位的顏色要深些。薄薄的嘴像個碗的形狀。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黑髮,但從不讓它長得過長。手指短而粗,很有力,經常是滿手的粉筆灰。每當他從身邊走過,尤金都聞到教室裡特有的味道,或是粉筆味。他立刻會冒出一身冷汗,心裡怦怦跳著不知會出什麼事。那人的渾身上下都是粉筆和一種學校的神聖氣味。他可以碰任何人,卻不許別人碰他;可以打任何人,但卻不能有人打他。尤金夢想過向他還手的可怕圖景:一想到可怕的後果,他就會嚇得發抖,似乎看到了上帝的拳頭在電閃雷鳴中向他擊來。他趕緊偷著四下看看,見沒人注意才放下心來。
《天使望故鄉》 第十六節(2)
校長的名字叫烈奧納德。每天早上,做完10分鐘的禱告,他就發表一通長篇講話。他的聲音很響,常常拖長了音調,然後滑稽地降下去。他講話的時候很容易走神,結果忘了該說什麼,在一句話才說了一半時停下來,眼睛望著別處,半張著嘴,一臉傻像。然後終於回到話題上,然而心不在焉,臉上掛著傻笑。
每天早上,他漫無目的、沉悶單調地講上20分鐘。教師們手捂著嘴偷偷打著哈欠,學生們則忙著在紙上畫漫畫,遞紙條子。老師的話一般是關於“更高階的生活”,還有“精神生活”。他說他肯定大家都是未來的領袖、世界的希望,然後引上一段朗費羅的詩作為結束。
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刻板的人,一個很注意尊嚴的人。他的脾氣很大,發起火來就很兇。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學校,他最熱愛的就是農村。他在郊區找了一片依傍著巍巍橡樹的地方租了間破破爛爛的大房子,和老婆帶著兩個孩子就住下來了。他有一頭牛——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牛。每天早晚他都要過去擠奶,他一邊沒來由地笑笑,一邊朝牛肚子上踢兩腳,讓它站過來擺好位置。
他是個非常嚴厲的校長。凡是有調皮搗蛋的,他一律粗野地予以制服。如果哪個男生對他不恭,他就兇猛地把那男孩從坐位上拽起來,任他怎麼掙扎,直把他朝辦公室揪去。一路上急急地邁著快步子,嘴裡大口喘著氣,高聲叱罵:“哼,你小子想翻天啊,我倒想看看這兒誰是校長。非要讓你明白不可,小子,讓你們爬到我頭上來還得了。”一把人扯進了辦公室裡,他就關上麻紗玻璃房門,藤鞭抽得嗖嗖響,孩子哭得哇哇叫,他自己也累得直喘粗氣,將維護秩序殺一儆百的決心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那天把全校學生召集起來,是要學生們寫一篇作文。學生們面無表情,傻乎乎地坐在那兒看著他,他胡亂解釋著作文應該寫成什麼樣。最後,他宣佈要頒發一個獎勵。他從自己的錢包裡掏出5塊錢,獎勵作文寫得最好的學生。這下子引起一陣轟動,學生們都來了興趣。
他們要寫的作文,是解釋一幅法國名畫,叫“雲雀之歌”。它表現的是一個法國鄉村姑娘,手握鐮刀,赤腳站在陽光明媚的田野裡,仰頭靜聽鳥兒的歌唱。孩子們要將女孩臉上的表情描寫出來,並且要寫出這幅畫的意義是什麼。畫是從他們的課本里複製過來的,此刻被放大了掛在講臺的上方讓他們仔細觀察,然後就發下了黃紙。大家瞪眼看著畫,咬著鉛筆思索著。最後,教室裡安靜下來,只聽得“嚓嚓嚓”在紙上寫字的聲音。
溫暖的春風在屋簷下吹拂,小草在微風下扭動腰肢,簌簌作響。
尤金寫道:“這個姑娘正在傾聽第一隻雲雀的歌聲。她知道這是春天來到了。她大約十七八歲。她家很窮,所以她還沒有到過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