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的語氣依然平穩得令人髮指,“經由此法處理的人參,表面看起來與其他無異,接觸亦無妨,但是若用來煎湯,裡面的鴆毒便會慢慢溶進湯裡。從剩餘的湯汁來看,這參裡的鴆毒劑量不小,想來非一日之功。”
言下之意,韓氏有孕未久,既然周夫人不可能平白給個無名宮人送這麼貴重的東西,那麼鴆毒就只能是在周夫人手裡時灌進去的了。
周夫人驟然明白,原來這個韓氏不明不白的死,與自己有著莫大的牽連。
怪不得,天子盛怒之下竟會動用廷尉。
只是,你也偏心太過了。死的是趙儼祗的孩子,可世昌難道便不是你的孩子麼。
周夫人開口時語氣冷淡,她越過顧偃,直接對趙景說道:“陛下,東西是妾的不假。可妾身邊這麼多人,陛下憑什麼以為事情是妾做下的?”
如果沒有別的證據,周夫人就是不認賬,別人也沒辦法拿她怎樣。可是趙景不這麼覺得,他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追究個水落石出。
趙景冷笑:“夫人心腸狠毒,朕一向知曉。可是阿元的孩子甚至未出世,他又能礙著你什麼!你怎麼忍得下心!一屍兩命!”
這回周夫人真心叫屈,她心想,就算她真的有這個心,這麼容易被人看穿的殺人手法她也斷然不會用的。
可趙景顯然不這麼想,此時的他根本沒耐心也沒精力跟周夫人耗著:“卿莫非以為朕真的不知你毒殺陳婕妤的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7
“卿莫非以為朕真的不知你毒殺陳婕妤的事嗎!”
此語一出,舉座皆驚。周夫人當即變了臉色。
當年陳婕妤之死確是她的手筆,但她真正想殺的其實是趙儼祗,任是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皇帝對趙儼祗的寵愛與期冀,對所有有心人來說,趙儼祗簡直是全民公敵。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痕跡她早處理乾淨了,她一直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趙景心裡還有這麼一本賬。
“陳婕妤之死確是妾所為,那樁事,妾便認下也無妨;只不過這個宮人與妾無關,妾卻不會亂認罪名!”
“狡辯!”趙景把面前的几案拍得山響,離得最近的一隻錯金博山爐搖搖欲墜,晃得周夫人莫名心慌,“卿不認亦無妨。朕自不擅長此事;但自有長於此道的,朕會叫他好好問問夫人!”
周夫人幾乎要落下淚來。她與他少年夫妻,雖不是明媒正娶,卻好歹也相伴三十年;她還為他生育兩子一女,這所有的情分原都抵不過趙儼祗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昭和皇后已薨十年,他心心念唸的,依然全是她。
只有她是硃砂痣,她們全是蚊子血;只有她的孩子才是天子的心頭肉,別人的孩子,他都不在意。
周夫人面色慘白委頓在地,一時間只覺生無可戀。
這個時候,趙世昌扶住母親,大聲說道:“父親!那支參是我送的,母親什麼都不知道!”
這可真是一聲驚雷平地起,比剛才趙景的那雷還響,可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古人誠不欺我。
趙景審視地盯著這個被他忽視多年的莽撞兒子;趙儼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再上眉頭,終於露出了自得知韓氏被害死後的第一個憤怒的表情;而周夫人則彷彿被什麼驚醒般,猛地掙了起來。
“世昌!你胡說什麼!”
趙世昌跪下來給周夫人磕了個頭。“母親,世昌不孝,連累母親。”然後又對趙景施了一禮,“事情是臣做下的,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鴆毒是臣喂的,參是臣送來的。臣想,這參放著就算韓氏不吃,趙儼祗說不定也會吃,誰死了都好。母親從不注意她的東西,她什麼都不知道。”
趙景心裡信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