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家本家人們面色麻木,在冰冷的水裡洗刷著菜蔬,偶爾抬頭看那幾口散發著香氣的鍋灶一眼,眼睛裡才流露出幾分渴望,神色看起來才鮮活一些。
《劍來》
崔大仁在側廳自己母親的棺材旁嚎啕了一陣,
其母的屍體便停在棺材裡,
此時,
棺蓋還未合上。
蒼老的屍身穿著壽衣,
身上蓋著薄薄的一層壽被,
八盤點頭擺在屍體周圍,皆是這老嫗生前最愛吃的點心。
隨後,
左側的白髮老者走近崔大仁身側,
在其耳邊低語了幾句。
崔大仁連連點頭,
而後朝著母親的棺材又是砰砰砰一陣磕頭,
一邊磕頭,
一邊哭嚎道:“娘誒!
我哩娘誒——今時兒子運勢不濟,算命先生說您過了頭七下葬不利子孫吶——兒子不孝,為了您的孫子孫女著想,兒子只能今天就給您下葬吶!
娘誒!”
他哭得鼻涕眼淚都淌了出來,
在家丁的攙扶下,從地上爬起,
走進側廳裡,
扶著棺材走了一圈。
只是嚎啕地、痛心地哭著,卻不往棺材裡看哪怕一眼。
做過這些儀軌以後,
他接過門口婢女遞來的絲絹,擦拭去臉上的鼻涕與眼淚,轉而又變成了一個面善的胖中年。
“都——噠!噠!噠!噠!”
這時,聚在院子裡的樂師們更加賣力地吹起喇叭、嗩吶與笙。
那高亢卻淒厲的音樂聲,
像是在表達親人與老人陰陽相隔的悲痛與無奈。
主廳裡,
李嶽山聽見了崔大仁在其母親棺材前的哭嚎,咧嘴笑了笑,道:“這人莫非是覺得辦七天喪事,花銷太大,所以想都在這一天內辦完?
嘿!
真是什麼便宜都讓他佔完了!”
老道士坐在李嶽山旁邊,穿著一身綢緞衣裳,
卻比李嶽山更像是個沐猴而冠的猴兒,
他捻起桌上的茴香豆丟入口中咀嚼著,嘖嘖有聲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七天一天,
有甚區別?早了早好,早了早好……”
“你們牛鼻子不就靠著喪事上那點法事賺錢?
竟還說這般話?”李嶽山嗤笑不已。
老道看著李嶽山,
倏忽瞪大了眼睛,道:“他又未找我辦法事,
豈不就是早了早好?”
“……”
蘇午聽著兩個老者拌嘴,也覺得頗有意思。
此下並無異常,
他未有察覺到絲毫詭韻流轉。
只當這是件普普通通的喪事。
崔大仁立在側廳門外,令家丁附耳過來,說了幾句話,
把手裡髒汙的手絹遞給旁邊的婢女時,
手掌垂下的瞬間,順勢捏了婢女的屁股一把,
惹來婢女嗔羞的眼神。
其這般動作,並無人注意到。
因為當下有幾個赤膊壯漢腰間纏著紅綢帶,魚貫走近了側廳裡,
幾人各盤棺材一角,
將槓子橫在棺材下,栓好繩索。
而後一齊發勁,將棺材抬出了側廳——棺材出側廳的同時,又有四人各捏著一張黑布床單的一角,遮在門口,隨著棺材一寸一寸地抬出門口,
黑布也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動,
始終遮在棺材上,
不讓棺材裡的屍身見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