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已沒有一滴殘酒。
“嗝……”
他打了個酒嗝,丟下酒壺,繼續仰面躺著。
雙目懶洋洋地看著屋頂樑上結網的蜘蛛,鼻翼間充斥著漫淹著整間屋室的酒臭。
這時,一陣推門聲響起。
一束光從門外投照在軟榻上,光芒分外刺眼,令吳道子忍不住皺緊了眉頭,以手遮住雙目。
黑胖身影矮身穿過門扉,腳上靴子踢倒了幾個空酒罈,挑惹起一陣凌亂的響動。
那黑胖青年人慌忙將幾個酒罈搬到角落,費勁將地上散落的衣物、女子的褻衣繡鞋、各種酒罈雜物都撿拾起來,將房屋內的擺設歸攏原位。
待他做完這些,吳道玄已經從軟榻上坐了起來。
神甲司正-吳道玄眯眼看著黑胖青年,良久以後才回憶起來這青年人的名姓——應是叫做‘安祿山’?
自聖人設下神甲司以後,此人倒是忙前忙後,幫了自己許多。
哪怕聖人後來不知何故,又冷落了神甲司,遣散了不少匠人,神甲司樹倒猢猻散之時,此人亦並未冷待自己……
念及此,吳道玄放輕了聲音:“祿山,我這裡可是甚少見到外人來拜訪了……
從前此地門庭若市,如今,呵!
你來我這裡有甚麼事了?我今手中可沒有甚麼好處能給你了……”
吳道子倒是記得清楚——自不良帥受封鎮國公,聖人命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以後,聖人對神甲司的支撐力度便越來越小,如今拆散了神甲司大多數機構,致使而今神甲司只剩下了一個空殼……
不過,幾經周折也一直造不出生人甲的神甲司,或許從來都只是個空殼……
吳道子自嘲地笑了幾聲。
就見黑胖青年—安祿山恭敬地朝自己行禮下拜,而後道:“鄙人與吳大人交往,豈是為了貪圖那一點好處?
實因吳大人才華蓋世,已然折服了鄙人。
縱是叫鄙人做吳大人的一條狗,鄙人也是心甘情願的!”
他言語雖然肉麻,但勝在情真意切,於是便連這些絲的肉麻,反而都更顯得真摯了。
“唉……我自能看出閣下的真心,實非從我身上圖謀甚麼——從前老夫風光之時,旁人也尊我一聲貴人,而今早不得勢,其餘人都作鳥獸散,閣下還能經常來探望老夫……
老夫哪裡不知孰好孰壞?
老夫只是後悔,從前沒有多多提攜於你,給你一份好前程,反倒叫你如今還是個牙郎,操持著這份賤業……”吳道子眼中真情流露,對從前作為後悔不已,“如今,我在他人眼中,也不過是個會畫幾幅畫的畫師而已,想要幫你甚麼,卻也有心無力了……”
安祿山聞言目光閃動。
他向吳道子連連叩首:“君能禮賢下士,以真心待我,於鄙人這樣一個牙郎而言,已是大幸事,又何須再言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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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時來看望吳司正,我們只管把酒言歡就好!
鄙人一直覺得,吳司正今下只是一時時運不濟而已,來日必有東山再起之時!”
吳道子受他一番鼓舞,也連連點頭:“好!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
隨後,安祿山將特意帶來的美酒佳餚鋪在榻上,賓主一番暢飲之後,屋外天色已近黃昏之時,安祿山才與吳道子道別。
——他離開吳宅之時,手上更多了一副吳道子揮毫而就的畫作。
天色漸黑。
空氣之中水氣積聚,眼看將有一場雨水落下。
安祿山將吳道子那副畫作仔細包上一層油紙,夾在腋下,轉過幾道街巷之後,叩響了某間暗巷盡頭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