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子就扭秋貴,手碰到哪兒扭哪兒。一邊扭一邊罵:“真不成款,得(děi)煞你!你給拉條新的去,還不進城給拉新布。”秋貴蹬達著腿說:“好啦彆扭啦,疼著哩。趕明兒進城給你拉幾尺嗶嘰還不行。”小臭子說:“誰沒見過嗶嘰。”秋貴說:“拉織貢呢吧。”小臭子說:“也算好的?”秋貴說:
“那拉什麼樣的?”小臭子說:“拉毛布,要蔥綠的。”秋貴說:“行。”小臭子鬆開手。秋貴便趕緊說:“也得煞你。你知道穿上那物件怎麼走道兒?”小臭子又扭住秋貴說:“就你知道,就你知道。”
秋貴進城給小臭子拉來了毛布,再買塊新手絹包住,看個空兒遞給小臭子。小臭子掂著分量,心想,這不是塊褲料,比褲料長。她準備做件毛布大褂。她看見城裡的日本娘兒們都穿毛布大褂,警備隊上的太太們也穿。毛布是日本布。
這一年秋貴家不再開牌場,秋貴經常進城不回來。小臭子沒抓撓才找喬報名上了夜校。她不願意聽老有爹講“國旗”,講“曾參之子泣”,她願意聽反封建,願意聽婦女解放。老有爹說,婦女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看見男人就臉紅就低頭,整天圍著鍋臺轉,講三從四德,這都是封建,封建就是主張把婦女先封住。小臭子興奮,她聽著講光想站起來,心想,你們都快聽聽吧,我從來都是反封建的。
小臭子(2)
小臭子跟秋貴要毛布,也受著抗日的吸引。晚上,當抗日干部開始活動時,小臭子也儘量效法抗日干部那樣打扮自己。有一陣子抗日干部不論男女都披件紫花大襖,小臭子也披件紫花大襖,胳膊在襖裡裹著走路,大襟拖落著地。孩子們跟著小臭子起鬨,喊:“八路過來嘍,八路過來嘍!”小臭子不理,只往前走。有一次秋貴回家,小臭子披著紫花大襖去找秋貴。秋貴說:“先脫了你那大襖,窮酸相兒。快投奔八路去吧,八路就要你這模樣的。”小臭子自知此時的穿著有誤,把大襖一扔扔到迎門椅子上,才敢上炕。
秋貴在炕上靠著被摞問小臭子:“臭子,我問你,你還去上夜校?”小臭子說:“你成年價沒蹤影兒,沒個抓撓。那兒人多,怎麼也是個抓撓。”秋貴問:“那個姓範的還常來不?”小臭子說:“不常來了。”秋貴又問:“喬還跟你好唄?”小臭子說:“好。”秋貴想了想說:“他們說話不瞞著你?”小臭子說:“也不能什麼事都遞說我,人家是會長。”秋貴說:“還是。”
小臭子和秋貴說著話,看見有塊紅綢子從秋貴腰裡嘟嚕出來,上手就拽。一拽拽不動,順藤摸瓜摸到一個槍把兒,抓住槍把兒又拽槍。秋貴打了一下她的手說:“哎哎,怎麼什麼物件都上手拽,這也是你拽的?”小臭子說:“還沒見過哩,村裡人都說你腰裡掖著盒子炮。”秋貴問:“都這麼說?”小臭子說:“反正有人說過。”秋貴說:“我掖槍他們怎麼知道?”小臭子說:“人,精猴一樣。再說,你那紅綢子整天在屁股後頭撲甩撲甩的,還能瞞過一村子人的眼。”秋貴說:
“看見就看見吧,早晚也瞞不住,再說日本人佔在這兒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讓人們知道知道我也好。”
小臭子跟秋貴說了一陣子話,抽了秋貴兩根菸,就從炕上下來披大襖。秋貴說:“又去上你那夜校。”小臭子說:“還點名哩,我叫賈鳳珍。”秋貴說:“我說賈鳳珍,我整天也不回個家,你就這麼著走?”小臭子把紫花大襖披上肩,拿眼角掃著秋貴說:“你媳婦哩?”秋貴說:“給她娘上墳去了,後天寒食哩,從城裡過才叫我回家看門。也得走兩三天。”小臭子說:“那喬要是點名點到我呢?”秋貴說:“什麼正經學校,我上二高那會兒說不去還淨不去哩。你賣給夜校啦?再者說,你們那夜校也不知還能辦幾天。”
小臭子一聽秋貴的話礙著了夜校,就趕緊問秋貴:“夜校不辦了?可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