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砂以為他是想讓自己安心,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其實想過很多次,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陳長生沉默,他當然想過很多次,但是得不出結論,他知道肯定與一些很大的事情有關,但又不想那般推想。
“我有些事情瞞著你,甚至是在故意騙你,但你要相信我,相信教宗大人,相信你的老師。”
梅里砂說道:“也許很多事情的真相與表面看起來並不一樣,但那只是走了不同的道路,最終的目的地卻從來沒有變化過,就像我們對你的安排,在將來的某個時間段或者你會覺得不滿甚至憤怒,但你要看最後的結果究竟是什麼,我相信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你有壞處。”
陳長生不是很明白這段話的意思,但明白主教大人的意思——這兩個意思是不同的意思——只要結果是好的,那麼中間的過程與手段並不重要。梅里砂想說的就是這個。可是究竟是論心還是論行呢?陳長生看著梅里砂蒼老的臉,不想再去想這個問題,他認為對一位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老人來說,再繼續發問,是非常殘忍的事情,而且他感覺得到,這位老人是真心想自己好。
在世人眼中,無論青藤宴還是大朝試,陳長生能夠獲得最後的勝利,名動京都,他和國教學院最需要感謝的人就是梅里砂大主教。教宗大人親手為陳長生戴上棘冠之前,梅里砂是世間唯一支援他的人,是國教學院的大靠山,他與陳長生當然很親近。只有陳長生自己清楚,其實他和梅里砂大主教連面都沒有見過幾次,從西寧來到京都,一切都發生的太快,時間流淌的太快,就在猝不及防之間,他和國教學院便走到了今天,而對方便要死了。
相處不多,差著數百載歲月,自然談不上相知,但他能夠感受得到梅里砂大主教是真心對他好,而且很……憐惜,彷彿知道他生命裡最大的那個秘密,所以看著他時眼裡總帶著歉意,任何情感都是相互的,此時看著將死的他,陳長生不知該能幫些什麼,有些無助,很是抱歉,以至於眼睛都溼了起來。
……
……
梅里砂讓陳長生離開,讓辛教士進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來看。
在生命最後的這段時光裡,他還在看書,那是一本封皮有些舊的道典。
他看了很長時間,然後合上書頁,看著窗外的夜色喃喃說道:“商院長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辛教士不明白為何在這個時候,主教大人會想起來那位曾經的國教學院院長,雖然他剛剛見的陳長生是那人的學生。
“有意思。”梅里砂枯瘦的手指在那本道典上點了兩下,說道:“我很好奇,將來道藏裡下一任教宗的生平會是怎樣記載的。”
辛教士聽不懂,又不想主教大人在這種時候還要憂慮身後的國教大事,問道:“您看明天那一戰到底誰會勝?”
這是岔開話題,也是真的很好奇,與全副身家無關,只是他真的不明白。
大朝試的時候,陳長生的勝利可以說是奇蹟。
他當場破境通幽,再用離山法劍的最後一式,逼著苟寒食棄戰,這才拿了首榜首名。
明天他的對手是聚星境的周自橫,他總不可能又像大朝試一樣,當場破境聚星。奇蹟,便意味著極罕見。如果在短短半年時間裡,奇蹟會重複出現兩次,那就不叫奇蹟,那叫不可能。辛教士怎麼看,都看不出來陳長生明白有戰勝周自橫的可能,他想知道,主教大人是真的認為陳長生會勝,還是說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給那個少年增加些信心,最後替他保駕護航一段。
花瓣漸漸凋落,梅枝卻依然堅挺,哪怕扭曲著形狀,哪怕室內溫度驟低,一片苦寒,也沒有半分會折斷的模樣。
梅里砂看著桌上的這盆梅花,微笑說道:“我還是看好陳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