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她為之付出過怎樣沉重的代價?
民間那些流傳已久的血腥而殘忍的傳聞是真的嗎?當年她的第一個兒子究竟是被前皇后派人毒死還是如傳聞中說的那樣是被聖後孃孃親手捂死的?她生下來的那些孩子絕大多數都沒有能夠活過六歲,究竟是當年皇宮裡的環境太險惡,還是說這有可能是某種獻祭?對星空的獻祭?
陳長生的身體越來越寒冷,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因為他不敢再想下去了,面對死亡的陰影,他都可以平靜,但對於那些隱藏在陽光背後的世界的真實,十五歲的他依然不敢太過靠近,他想要離開這裡了。
凌煙閣裡依然漆黑一片,門窗處看不到絲毫天光,無法確定時間,但他很清楚,這時候已經五時,正是他每天起床的時間。
他起身把青石牆弄好,凌煙閣乃是深宮禁地,一年最多也就會開啟兩三次,想來短時間內,青石牆上那條短劍割出來的縫隙會不會被人發現,而且此時的他實在沒有任何精神去理會這件事情。
凌煙閣按道理能夠完全隔絕光線,那麼更應該隔絕所有聲音,然而下一刻,就像昨天夜裡一樣,一道清遠的鐘聲從地面傳來,彷彿一個使者從遙遠的地方匆匆趕來,想要喚醒閣裡靜思的人兒。
一道清風隨鐘聲而至,凌煙閣的大門緩緩開啟,淡渺的晨光灑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牆上那數十幅畫像上。畫像上的人們為大周立下無數功勳,然而如今一年也只有數次時間能夠看眼天日。
陳長生迎著晨光與風走出了凌煙閣,走進了鐘聲裡,心卻無法靜下來,清風入懷,也沒能讓他清醒,反而更添寒意。
站在凌煙閣前的高臺上,他看了一眼遠處地平線上剛剛探出頭的朝陽,然後望向漸被晨光喚醒的京都,無數條街巷像棋盤上的線條,洛水與無數條河渠,就像是散落在棋盤上的絲線,無數坊市無數格,無數民宅府邸都被困在那些格子裡,而無數人就生活在裡面。
透過改變他人的命運來改命自己的命運?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做嗎?哪怕那些街巷盡數變成頹垣?哪怕那些民宅盡數變成廢墟?哪怕千萬人流離失所?哪怕戰火連連,洪水滔天?還是要這樣做嗎?
他再次想起王之策在筆記裡最後的那句話——沒有命運,只有選擇。
是的,這個世界的強者分成兩種,一種透過改變他人的命運來完美自己的命運,還有一種人則是根本無視命運,堅信自己能夠掌握與自己有關的一切,哪怕最後命運證明了它的強大,他依然要高昂著頭。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父子是前者,王之策是後者,那麼他呢?他現在還很弱小,可如果將來他強大到面臨這道選擇題的時候,他會怎樣決斷?
看著晨光下的京都街巷與無數宅院,陳長生對自己發問:我應該做個什麼樣的人?完整的生命和完整的生命究竟哪個更重要?
這句話裡的兩個完整與兩個生命,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意思。
想著這個問題,他離開了凌煙閣,順著那條極其漫長的石階走了下去,直到走到皇宮的地面上,依然沒有得出答案。
京都裡絕大多數人還在沉睡,皇宮裡的絕大多數人已經醒來,有些考生的精神很是困頓,眼圈有些發黑,很明顯沒有睡好,有些考生因為緊張甚至一夜未睡,但大多數考生休息的都不錯。
對於這些來自各學院宗派的年輕考生們來說,參加大朝試的最重要目的就是入前三甲,獲得進入天書陵觀碑的資格,自然要做好準備,務必不能讓任何情況、比如精神不足影響到稍後在天書陵裡的參悟。
數十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在宮門外待命,神駿的馬兒不耐煩地輕輕蹬著蹄,考生們站在車旁等待著出發,看著慢慢向宮外走來的陳長生,有人也覺得有些不耐煩,比如槐院的那幾名年輕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