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哀順變之類的廢話就走吧,節哀順變這種事,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傅一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淡淡地說:“別擔心,我從本質上懷疑安慰人這種事,我只是今天放假,來這消磨下午。”
他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舉了舉杯子說:“咖啡很好喝,你雖然在相貌上有許多不可逆轉的缺陷,可組合起來還算賞心悅目,我能忍受。”
我愣住了,呲牙說:“您還真是不嫌受累啊。”
“還成,我很知足。”
“別介,讓您憋屈這得多大罪過,您還是別看我了,抬起尊腿進廚房去吧。”我虛虛踹了他一腳,吩咐說,“我餓了,抽屜裡有面,冰箱裡有肉,你給我做唄。”
傅一睿嘴角上勾,站了起來,臨走又縮回腳,遲疑著說:“那個,就臉型而言,東方人比西方人要精緻柔和得多。”
“嗯?”
“所以就算你再醜,也比洋鬼子強,明白?”
我忽然就想笑了。
他不笑,但眼神浮上暖意,看了我一會,還是遲疑著伸手,象徵性地碰碰我的頭頂。
傅一睿學長有潔癖,能這麼伸出手摸我的頭頂,已是給了我極大的面子。
我們除了曾經做過短時間的同事外,還做過長時間的同學,當初在美國他就是我所在醫學院的前輩,那個學院中國人少,來自大陸的就更少了。我們倆一塊在成堆優越感超好的西方未來醫學精英中廝殺拼打,也算難兄難弟。
當初我去美國的時候他已經是頗有影響力的華人學生,我還沒畢業就聽說他到著名的私人醫院當掛職。後來我回國不到一年他也回來了,進了我所在的大醫院,一上來職稱就比我高,成為領導整形外科最年輕的主任醫師,從此醫院創收的重點單位發生根本性轉變。
此人除去面部表情過於嚴肅外,倒也不失一位俊朗男士,只是長年不苟言笑,即便本人沒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周圍的人也不敢將他等閒視之,久而久之,也沒什麼人敢接近他,畢竟跟一個壓迫性極強的人呆一塊,時時下意識要檢查一下自身是不是哪做得不夠或不好,這種感覺沒人喜歡。
不過我們倒保持了一種堪稱奇蹟的友誼,從醫學院到現在,儘管我懷疑這種友誼的初始與其說是我們互相看對眼,倒不如說因為我們倆都無從選擇。當初雖不至於非我族類虎視眈眈,但美國社會中很多地方都存在微妙的種族歧視,尤其是醫學界那麼競爭激烈的地方,我們兩個中國人結成互助組,總好過找黑人或拉丁美洲人。
這種友誼一直持續到今天,但具體能維持多久誰也不知道,人生變數這麼大,我現在又離開了醫院,連醫生都不做了,還跟這位舊同事舊同學能有多少交集?
知交半零落,人生莫不如是。
所以能使喚傅一睿醫生的時候趕緊使喚,省得往後沒這個機會。
我靠在沙發上喝剛剛他給我倒的水,微微閉上眼,廚房裡很快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我知道過不了多久,就能聞見食物的芬芳,我其實並不餓,只是有點矯情,在這麼一個下午,我看著孟冬所愛的女人的照片看到肝腸寸斷,我需要一碗出自朋友之手的熱湯麵來撫慰自己。
傅一睿的手藝還不錯,我領教過多次,跟我相比半斤八兩。只是希望他這次不要弄得跟大廚出手似的,明明只是煮碗麵,廚房檯面上卻要擺上十七八個裝著各種調味品的碗來助陣。
就在此時傳來門鈴聲,我遲疑了一下,想起我這段時間閒著沒事在網上買了許多用不著的零碎,這時候大概也是送貨來的快遞吧。我站起來,懶洋洋地走去開門。
門外果然是穿著制服的男人,見我過來便問:“你是張旭冉?”。
我點頭。
那男人眼睛中迸射出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