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平常不吸菸,在決定手術與否的那次討論會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在天台上猛地吸菸。
“我還是建議進行保守治療,先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切除,你知道,一次性把全部腫瘤切除是不可能的。”
穀雨沒回答我,一支菸吸完,用腳狠狠地踩碎它。
“手術是她唯一的機會,我在美國的時候,導師做過兩次一樣的手術,都是成功的。”
“你不要被情緒影響。”
“老鍾,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個口口聲聲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傢伙,手術前分明還是緊張了。
手術前我假裝去查房,終於見了她,因為沒有把胸牌藏好,差點露出破綻。
她身上看不到絕症病人有的絕望,相反,她那會感染人的笑容,讓我不得不匆匆離開,生怕再呆就一些,就會忍不住告訴她,大學的那幾年,北京有一個男孩,一直那麼惦念著她。
“如果你執意是自己主刀,我一定會把你綁了不讓你亂來。”
和穀雨進行手術前的消毒,他把導師從美國請來,主刀的是那位教授,我和他在旁邊做助手。
“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分寸?”
我笑罷,很真心地給他打氣:“穀雨,她一定會好好的,我們會盡一切努力把她救回來!”
穀雨看著我,點頭。
“生命體徵,上壓100mmHg 心率80,律齊”
“現在開始手術,手術刀”
“開腦顱,頭皮夾,吸引,組織剪……”
“手術結束。”
“出血量150,上壓100,心率60,律齊。”
病人被推出去以後,穀雨就守在那間病房,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來。
我期間偷偷路過,從小視窗看到夏小滿已經醒了,穀雨身子坐到床上,夏小滿被他緊緊抱在懷裡。
我好想知道,夏小滿醒來的那一刻,睜開眼的那一刻,看到眼前的人,會是怎樣地思緒萬千。
而穀雨,又是怎樣百感交集。
不管怎樣,我信了命中註定這件事,有些人,這輩子註定會在一起,哪怕是過了這麼多年。
2012年底,夏小滿來複查,她知道我才是真正的鐘醫生,又是穀雨的同學,對我特別溫柔,她來的時候穀雨在做手術,我跟她說,恢復得很好。
“真的嗎?那我就可以去做我想要做的事了。”
她笑眼彎彎,頭髮長得還不夠長,穿著短款的夾克,圍著大大的圍巾。
穀雨手術結束,平時都是在飯堂吃飯,自從小滿出院以後,他沒有哪次是下了班還逗留在醫院的,總是恨不得長了翅膀馬上飛回去。
我把他叫住。
“幹嘛幹嘛,老鍾,別蓄意破壞家庭幸福。”
我發現,穀雨變得開朗了許多。
“欸,吭吭……那個,小滿今天來複查了,恢復得挺好的。”
“是吧,我就知道,晚上回去慶祝慶祝!”
“欸……雖然恢復得挺好,但去非洲、南極什麼的,還是……”
“噢,BBC那個啊,她說她跟的隊伍不是拍動物的,沒那麼幸苦。”
原來他早就知道的:“你還真放心她去啊!去一年呢!”
“嗯吶,這是她的心願,我當然要支援她。”
“你們不是才……”不是才相聚沒多久麼,奇了怪了,這感情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
穀雨已經懶得跟我說了,拿了包推開門,一溜煙不見了。
2013年底,夏小滿的飛機抵達上海,我被穀雨拉去做幫手,幫他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
航班是夜晚九點的時候到的,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