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他還打算要在不算太晚的時候,躺在離市區有一定距離的自己別墅的床上,那會是絕對無人打擾的一夜完整的睡眠。
而現在,他需要出去走走。
他出門了,順著他極度熟悉的道路一直走。走過沉默不語的人群,走過低頭搖曳的松樹。走到一片普通的僻靜公墓,走到一個他莫名其妙覺得親切的低矮墓碑前。
他摘下手套,拂落墓碑上厚厚一層的雪花。
那是個他沒有印象的名字。但是此時,他只想倚靠在這裡,和已經故去的人談談天。
“我想和您聊聊,可以嗎?最近發生了大事,很大的事,不過跟您沒關係,跟我們要聊的也沒關係。我就是想聊聊……”
“您享年75歲,還是挺平安地度過了一生吧。您墓碑上的資訊實在太有限,我只能猜,猜錯了請您不要生氣。”
“我猜您是一位工人。一位普通工人,沒有得到過什麼頭銜或者勳章,日子很平淡。您和妻子感情還算和睦,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衛國戰爭的時候,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在前線犧牲了。還有一個女兒,她有幸在戰後還能找到適齡男子,嫁了個好人家。女婿是個青年才俊,很能幹,很有抱負,但是太自信於自己的能力,說過一些不合時宜的話,一次班底換血之後他就沒落了,他們家再也沒有以前的風光。一次您去看您的女兒,偶然發現女婿喝得醉醺醺的,拿著棍子,把您的女兒打得在地上滾。您唯一一個還擁有的寶貝女兒!但是您的女兒覺得還不到放棄的時候,她希望那個男人還可以變回他原來的樣子……可是這個時候,您的妻子,她經歷了太多事情,她撐不住,先走了。漸漸地,您最大的樂趣就成了看望外孫,那是個很懂事的孩子,您想逗他開心,讓他快樂。可是年紀不饒人,您還沒有看他長得更高,走的更遠,就先去了……”
“您會怎麼評價您的一生?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如果可以選擇,您會接受這樣的一生嗎?”
“我想,一定有過很多非常痛苦的、覺得再也支撐不下去的時刻吧。您是怎麼挺過去的?那些心底的傷口沒有辦法真正縫合吧?”
“您是對的。人活著……真的好苦啊!為什麼會這麼苦呢……”
“但是,您畢竟來過、走過,在這世上英勇地戰鬥過了。您走的時候還有盼望;如果您信神,那麼您現在已經在天國了。”
“天國美嗎?不,請不要告訴我。您在人世的光陰結束了,我的天國何時才會來呢?”
“會不會有不能原諒自己的過錯?是啊,當然會有。可是,就算犯了許多錯,你們都還是堅強、可敬的人物。我確實這麼軟弱、膽小、無能為力……”
“下面該向哪兒走?我好累啊,真的不想再走。”
“我沒有兌現向你們這些勇敢、可愛的人承諾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對不起,是我的錯……真的……對不起……”
終於,米哈伊爾靠著墓碑,像孩子一樣蜷縮起來,頭深深埋進臂彎,痛哭失聲。
陽光一點點減弱。米哈伊爾抬起頭,粗暴地擦掉淚水。
和來時路線不同,他選了一條更近更好走的路返回市區。在晚上安安靜靜地躺在自己別墅的床上之前,他還有一些東西要收拾。
如果想避開人流,他可以抄小道抵達辦公樓。但他還是選擇經過紅場,反正在這些特殊的日子人們只顧著自己活著,竭力不被時代的大潮沖走,並不會有閒心轉過頭,多看陌生人甚至熟人一眼。
廣場上的雪積了很多天,沒有人清理,那些大人們忙著為聯盟善後和權力重新分配,放任這個歷史悠久的美麗廣場變得越來越髒。米哈伊爾沒想多打量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樣,低頭快速穿過。但是當他偶爾一抬頭,便渾身僵住。
一步,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