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分直至子夜深沉,已不知纏著他說了多少段子。倘若可以,她只願這夏夜裡靜謐的時光,長長久久地延續下去。
怎奈睏倦纏身,她終究扛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封鬱正說著龍鯉報恩的故事,她還未聽到結局,便昏沉入睡。
被蓮兮枕在腦側的胳膊輕巧地抽了去,她迷糊間探指一摸,榻沿上彷彿是空蕩蕩的。心底緊揪,她唯恐他一去不返,可身上卻動彈不得。
迷濛蒙,忽然從身後傳來一句。
——心兒,你可幸福?
三分威嚴七分柔和,是似曾相識的男子嗓音。
蓮兮還不及分辨,便聽另一個清脆的聲音飛快回道:“自然是幸福的了。仙蓮在側,沉香微醺,東煬君每日供奉我,還陪著我吟詩作賦。這樣舒坦的日子,再好不過了。”
男子笑聲朗朗,又說:“知足是好,可我卻要說,心兒並不明白幸福之義,只因你還缺了一樣心情。”
“東煬君何出此言?你我壽與天齊,相拜相交了數萬載,但凡是你見識過的,我又少了哪一樣?”
“這個麼,說來也不過是一個情字。”
“莫要引我發笑了,我生而無心無情,同天地石川一般,方能過得安心。若像你們似的,整日被情愛牽絆著左右了自由,還哪裡能有一世逍遙?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未嘗過的果子,怎能空口白牙斷定它就是酸的?你不妨親嚐嚐情果滋味,一度情劫,再與我爭辯也不晚。”
“呵!我倒願意與東煬君賭上一賭!只可惜縱觀天下,又有哪個出彩的人兒配得我託付一心?”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東煬君,你儼然已有滿室妻妾,莫要嚇煞我!”
“哈哈,你該知道那人的,他已望眼欲穿等了你這樣久,你又要拖到哪一日?”
“那個小鬼……倒也合襯……”
“既是如此,來日命數到時,還煩勞心兒走上一趟,回頭與我閒聊也好多些樂趣……”
蓮兮猛然睜眼,只見滿室沉黑。方才耳邊清晰的對話,也戛然而止。
威嚴柔和的男聲,稚嫩生脆的女聲,兩人的對話她記得一字不差,卻全然不明其意。
好生奇怪的夢。
蓮兮平躺在床榻上,一夢醒來滿身衣衫盡被汗水浸得溼透,貼在胸背上絲絲髮涼。她側身一滾,想鑽進封鬱溫熱的懷裡,不想卻撲了個空。
黑暗裡一通瞎摸,她卻只在身側摸到個冰涼的玉枕,一時全清醒了。
蓮兮慌忙扯開簾帳跳下床。寢房內暗沉無光,好在她熟悉擺設,黑暗中行走也毫無妨礙。
摘星樓素來無客,在這樣的深夜更該寂然無聲。不曾想,蓮兮剛繞過屏風,竟聽見樓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側耳細聽,彷彿是一群人細碎的議論聲。
蓮兮好奇心起,循著聲音便往樓上尋去。才爬了兩層,隱約人聲已近在咫尺,清晰可辨。
只聽個粗聲粗氣的男人說:“他這些年暗地裡埋了不少眼線,調派人手時該提防著些才是……”
另一人沙啞插嘴:“說起眼線,我先是信不過這小子!”
“不錯!主上身邊不乏能人,何必這時冒著風險任用孟章?我等皆是跟隨主上多少年的近臣近屬,忠心天地可鑑。他這毛頭小子卻是身底不清的半路貨色……”
屏風內側的茶室裡燈火通明,幾個人哄哄嚷嚷吵作一團。蓮兮扒在屏風後,只聽一聲溫潤清咳,是封鬱的聲音:“今日不比過去,孟章主掌旭陽宮,訊息流走需得經過他的耳朵。他既已效忠,本尊亦信得過,從今往後再不許人妄自揣測。那人暗地調兵遣將,藏得極深,不如朧赫你先與眾人詳細說說?”
聽著朧赫也在房內,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