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懂得林知許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他猜想段雲瑞應該同樣無法理解。
但沒關係,他會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他要保護的人,哪怕最終的結局裡沒有自己 ,他亦無憾。
林知許深深地吸氣,飄散的目光凝結、堅定,再落筆,就著那條偏移的線斜斜而上,與捲軸上山水的走向,截然不同。
牆那邊的收音機持續地唱著,隱隱傳來的歌聲只要還在,就沒人會上來打擾他。
垂下的額發遮住了眉眼,林知許專注於筆下,就連上面的字跡都模仿地惟妙惟肖。
但字跡同,字卻不同。
微頓、提筆。他寫完了最後一個字。
胸口屏住許久的那口氣緩緩吐出,林知許俯身吹乾最後微潮的墨跡,唇角露出了自段雲瑞離開以來第一次淺淺的笑。
從書房出來的一刻,如釋重負,林知許端起已然涼透的飯菜,這幾日來頭一回下了樓。
「這個涼了。」
他的出現讓所有人都不由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一人忙上前接過飯菜,「那我去給熱熱。」
林知許左右瞧著,卻沒尋著想見的身影,
「小杏呢?」
「她?」接過飯菜的下人一怔,「昨天夜裡回鄉下了。」
夜裡,回鄉下?!
昨晚天擦黑時他還瞧見小杏一切如常的在廚房裡幫忙,並無半分要離開的意思,更何況她要離開怎麼可能不與自己說?!
「她為什麼回鄉下?」
「不知道,我看到是宋燾帶她走的,只說是家裡要她回去嫁人。」
「對啊,奇怪得很。」旁邊的人也湊過來,「要走也該是白天,怎麼會半夜裡說走就走。」
「別說咱們,就是姚嬸也不知道,早上她還叫小杏去替她打水,才知道被宋燾帶走了。」
林知許輕輕撫住胸口,那張畫好的圖正整整齊齊地疊放在身上,眼見只要交給小杏就能將此事交代,她卻不見了。
偏如此蹊蹺,透著不可名狀的詭異。
林知許隱隱覺著事情朝著難以預料的方向而去,可他卻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再等下去,至多再兩日,段雲瑞就回來了。
他必須想辦法出去,把這張圖送出去。
棠園的夜,是極靜謐的。
「今兒的燈怎麼熄得這麼早。」巡視院子的下人抬起頭,眼見著主臥燈滅,打著手電自言自語地朝配樓方向走去。
他離開不過片刻,一個黑影小心翼翼地靠近門邊,見四下無人迅速沒入了海棠林中。
頭頂那一團團粉白如雲的花朵已被無月的夜幕染上清冷的灰,時不時地掃過頂發,帶下幾片極輕薄的花瓣,隨著身影的前移帶起的風,飄忽地落在身後。
寂寂無聲,卻緩下了林知許焦灼的腳步,他忽而站定,抬頭望去。
原來在他沉湎於皇陵地圖的時候,海棠花已悄無聲息地怒放於枝頭,只是今年的花似乎開得格外多,密密叢叢,擠擠挨挨,將枝頭沉沉墜下。
林知許忍不住抬手觸碰已垂在眼前的那一叢花,可不過剛剛碰到,脆弱的花瓣便倏地脫離而下,他一怔,緩緩將手垂下。
他突然恨自己長了這一雙腳,若自己是這園子裡的一株海棠樹,就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留在原地,哪怕是有一天死了,哪怕被付之一炬,也只會沉進塘底和成爛泥,誰也不能帶走他。
心裡叫囂著留下,可雙腿卻在離開。
如果有機會,希望還有機會,讓他能坦白一切,畢竟他愛他不是嗎?
他也愛他。
作者有話說:
寶寶們,求收收下一本要寫的《孤鸞》哦,拜託拜託。
一句話文案:「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