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十分好看。因為它身上的燦爛的斑點,所以我們稱它為“穿花裙子的魚”。這種魚肉一般人都不大喜歡吃,人們覺得它的肉太硬,沒有彈性,味道也不足,所以有些人家逮上這樣的魚後常常把它甩給狗吃。我總能看到魚汛到來時江面上那些狗叼著狗魚炫耀般奔走的情景。可我卻喜歡吃它,我喜歡它硬硬的肉,它被油煎過後顯得質感極強,一點也不鬆散,極有嚼頭。
能在那種氣氛中活過一次真稱得上是人生的一大收穫。你站在江岸上,看著天和地,它們以共同的蒼白照耀著我們的時候,我們卻以活人的熱情給它們注入生動的呼吸。那時候我們背後的土地是白的,土地後面的房屋也是白的,房屋盡頭的原始森林更是蒼白冰冷。寒光和雪和太陽和諧地奏出這世界最樸素又最迷離的音樂。漁火在此時此刻顯得無比溫柔寧靜,它燃燒著寒氣,以獨特的姿態贏得了絢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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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汛(2)
魚汛期大抵三天五天就過去了。上魚時的高潮是在晚上,所以人們那幾天要晝夜守在江上——宛如許多親屬為一個待產的孕婦經歷臨產的痛苦而寸步不離一樣。男人的眼睛熬紅了,女人的臉被炭火的煙燻得像臘肉一樣。
有一年魚汛來臨時,在外地工作的小姨趕回來了。我小姨不像二姨那樣勤勞,她非常懶惰。她長得不太漂亮,但面板卻很好,白淨光潔得讓人覺得她身上塗著一層蠟。一白遮百醜,所以她看上去很靈秀,加上她身材窈窕,髮辮修長,走起路來飄飄搖搖的,像一株野花在風中搖曳著開放。她有一個很動聽的名字——小魚。
“魚兒——起來吧!”每天早晨,姥姥都要去西屋喊她起炕。她很懂得保養,她一回來,西屋的方桌上就擺滿了雪花膏瓶、營養藥等東西。因為她是赤腳醫生,所以她吃營養藥不用花錢。她一回來姥姥就派我和她睡一個炕,可我喜歡她帶回來的東西卻不喜歡她,所以她不像二姨那樣親切地叫我“小大人”,而稱我是“倔頭”。
“倔頭,你先起來,看你姥姥做啥好吃的了。”
“饞嘴梆子。”我嘟噥著穿衣穿褲,然後蹬上鞋跑到外屋,在熱氣騰騰的鍋灶前觀察早飯的情節,然後我再跑回西屋,告訴她,“煎魚、燉魚、魚湯……”
“又是魚、魚的……”她嘀咕著,開始伸著懶腰慢騰騰地鑽出被窩。她鑽出被窩後慵懶的樣子簡直太可愛了。她的頭髮像樹葉護著樹身一樣濃密柔順地圍著她的腦袋,她的臉蛋看上去白裡透粉,嫩得像新殺的魚肉,真有點小姐的樣子。
“魚兒——吃飯了!”姥姥又在喊她。
“我還沒梳辮子呢!”她說。
“吃了飯上大江去換你爸。”姥姥說。
“我不去,那麼冷。”
“那你看家,我去了。”
“你要去把倔頭也帶上。”她說。
“我礙著你的眼了?”我不滿地問她。
“沒礙我的眼,小姨是讓你去江上跟姥姥學逮魚。”
“逮你。”我說。
我不再和她鬥嘴。我迅速地吃過飯,然後穿上棉猴、棉歟�B,戴上棉巴掌、棉帽子和口罩,由姥姥領著去大江換我姥爺休息。我們出了房屋後馬上感覺到又是一個冷得冒煙的天氣。無邊的寒氣把前方的雪路弄得非常混濁,我們好像是走在霧中,要走一程看一程,否則會因為模糊的視線而誤入深雪窩中。天上的太陽彷彿已經沒有了,你要尋找許久才會看到它的位置,它像不足月的棄嬰一樣孤零零地生存在蒼白的氣氛中,像一撮淺黃色的絨毛一樣,一點也不明亮和豐滿,彷彿被寒冷給撕碎了。
我們走到江上時姥爺正在喝酒。即使他捕到了二三十斤一條的魚,他的臉也還是陰沉的。我家的黃狗身上掛著一層厚厚的白霜,它看起來就像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