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局是天下之局,一方是朝廷、一方是怒蒼,只消還活在人世間,哪怕是閒雲野鶴、販夫走卒,誰都躲不開、避不掉。盧雲縱能逃出城去,一走了之,可顧倩兮、二姨娘,乃至千千萬萬的百姓,卻該如何自處?
事出必有因,餓鬼們究竟想做什麼呢?想當然爾,他們要找吃的。可天下食糧夠不夠吃呢?這盧雲就不清楚了。只是他心裡明白一件事,不論老天交下了多少食糧,都輪不到餓鬼吃。要想填飽肚子,便得擊破整個正統朝,否則一切都是休想。
按“義勇人首領”所言,正統朝的根基不在正統皇帝,甚且也不在城外的“勤王軍”、“正統軍”,而是在於一個人,那便是“楊肅觀”。
楊肅觀是始作俑者,他是“鎮國鐵衛”的大掌櫃,隱身於朝廷之中,高居王者之上,此人一天不死,朝廷一天不倒,否則便算殺光了文武百官,正統朝也不會垮。也是為此,韋子壯、靈智方丈等人才找到了自己,請他來演這出“荊軻刺秦王”。
心念於此,盧雲不由怔怔惘然。自出水瀑以來,朝廷怒蒼打得難分難解,他不知有多少心事想說,可他能對誰說呢?靈智方丈城府深藏,帖木兒滅裡新識不久,均非推心置腹之人。可回頭去找老友們,現今伍定遠欲殺秦仲海、秦仲海欲殺楊肅觀,按義勇人的說法,楊肅觀卻又挾制了定遠,總之一個壓一個,當真一塌糊塗了。
情勢如此,自己須得找人商量。只是自己能問誰呢?這人一得是舊識,二得無涉朝廷怒蒼之爭,否則斷然無法指點迷津……為自己、也為天下人找到一條活路。
盧雲嘆了口氣,低頭走著,卻見前頭的阿秀左拐右跑,突然鑽入了一條窄巷,盧雲渾渾噩噩,正要尾隨過去,卻又心下一凜,停下腳來,怔怔望著門前的四字金匾,卻是“楊守正府”。
想起來了,世上還有一個人,不涉朝廷、不涉怒蒼,她非但與自己相識,還曾與自己相戀相愛,自也能傾聽他的心事訴說。
怎麼辦?要進去麼?盧雲仰望大學士府,忍不住苦笑起來了。
第五章 一顆大石落了地
“哭!還哭!再哭就揍死你!”辰牌方過,刑部獄卒們火氣滿滿,大聲叫罵,一旁則傳來嗚嗚啼哭聲,自是王一通在那兒乾號了。
自目擊秦仲海後,小王真是厄運纏身,先遭官差逮捕,其後押入天牢,如今審訊一夜,又餓又累,心裡又掛念著家人,直是三步一哭、五步一叫,眾獄卒死拖活拉,將他架了走,他卻又殺豬似倒地滾叫。王押司耐著性子,勸道:“兄弟,別老是哭。想你犯的是重罪,本該給嚴刑拷打,現下能全身而退,仗的全是伍大都督的面子,你該心存感恩才是。”
“我感什麼恩!他是個騙子!”王一通大聲哭罵:“還說等我進了大牢,他便會幫我照顧家小……騙人!前腳一走,後頭就派人搶走我的糧票,嗚嗚……嗚嗚……把票子還給我……”
昨夜王一通在紅螺寺行搶,總算他祖上積了德,被捕後居然遇上“龍手大都督”斷案。
這伍爵爺耳根子很軟,聽王一通哭了幾聲,便送給他厚厚一迭糧票,也好讓他安心坐牢,誰曉得糧票還沒帶出紅螺寺,“五輔大學士”便派出了一名家丁,將糧票抽走了。
世上最慘的事,莫過於失而復得,聽得王一通嚎啕大哭,自覺被騙了。兩旁獄卒附耳來問:“老大,伍爵爺真賞他票子了?”王押司淡淡地道:“別聽這人胡說。伍爵爺也是公門出身,哪會幹這種蠢事。”眾獄卒扼腕道:“可惜、可惜,少了一筆橫財。”
王一通以為自己倒黴,其實他撿回了一條命。二十張糧票,足抵一百兩白銀,可以在朝陽門大街買上半棟樓房,看王押司月俸不過五兩,眾獄卒資格老的多則二兩,少者不足八錢,倘使王一通身懷鉅款,琅當入獄,卻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