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的吉倩,正手搭涼棚,邊眺望邊對身旁一名神色沉毅,下巴留了一圈短髭的軍將道:“背插三色旗、似乎還揹著漆封簡軸,多半是有緊急軍情吶……這金人不是才退兵不久嗎?哪裡又出亂子了……嶽大哥?嶽大哥!發什麼愣吶?”
那軍將長吐一口氣,一直茫然凝固的眼珠微微一動,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凌厲神采,此時正長嘆道:“不知何方又有緊急軍情,看情形,這是要呈報東京留守府。宗相公已臥病不起,此時若又有戰事,只怕……”
吉倩憤憤道:“還不是那郭荀把相公氣的……”
“慎言!”軍將怒目喝止,“副留守之名諱,又豈是你這小小統領能呼喝的?”
“是。”吉倩垂首不敢再言。
軍將再度昂首遠眺,目光彷彿要追隨那遠去的快馬,奔向東京、奔入留守司……
東京開封,留守司,時值入夜。
偏院右廂房內,一燈如豆。一位白髮蕭然、面目剛毅的老者,正側臥於床榻。右手執管,奮筆疾書,長長的卷軸右側,可以清楚看到,題跋為“乞迴鑾疏”。
這臥病在床的老者,正是東京城的頂樑柱,建炎朝的柱石:大宋延康殿學士、東京留守兼開封府尹,宗澤。
此時的宗澤,由於年紀老邁,加之長期辛勞。又剛剛打退金軍對東京城的攻勢。可謂心力交猝。偏在此時,因屢屢上疏,請求建炎天子還鑾回京,以向天下展示抗金決心。這一下。相當於捅了趙九的肺管子。使得這對曾經患難與共的君臣。嫌隙頻生。五月間,巡幸揚州的天子派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郭荀,持聖旨前來開封府。擔任東京副留守,名為輔佐,實為監視。
天子的這一手,令宗澤悲憤莫名,終致背疽發作,臥床不起。
人老了就越發固執,雖然沉痾難愈,但老宗澤依舊繼續上疏,甚至標題內容什麼的都不變……唔,這已經是第二十四道奏疏了。
寫了不到一半,宗澤不斷咳嗽,甚劇,痰中還隱帶血絲。一旁的侍者急忙託著盂盆接痰,又有僕婦撫背。雖心疼,卻不敢言勸。年已七旬的宗澤,前些年老妻身故,早年長子病逝。所謂中年喪子,老年喪妻,這些人生悲苦全趕上了。所以現在府中,能勸說他的人幾乎沒有。實在要算的話,只有一個——
“阿翁,打擾了,孩兒有要事稟報。”門外傳來一個沉穩平和的聲音。
“是二郎嗎?進來吧。”宗澤待僕婦用布巾抹去嘴邊痰漬,揮手讓僕役退下,這才開聲招呼。
僕役開啟房門,施禮退下。然後一名身著圓領皂袍、頭戴東坡巾的中年人進入廂房內,深深鞠躬:“孩兒叩見阿翁。”
宗澤虛抬手:“這幾日你也頗多勞苦,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吧。”
中年人道謝抬頭——這是一張與宗澤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樣的剛毅肅然,只是要年輕得多。此人正是宗澤次子,現任開封府推官的宗穎。
宗穎一眼就看到床榻邊的短案上,那道未完成的奏疏,不由得沉痛道:“阿翁,這已經是第二十四道奏疏了……”
宗澤輕輕閉了閉眼,淡淡道:“只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就還會寫第二十五道、二十六道……”
宗穎垂首無言。
宗澤倏地張目:“你不是有要事嗎?是不是金軍又有異動?是濮州的斜卯阿里?還是洺州的完顏昌?抑或是西京的完顏賽裡?”宗澤邊說邊將目光投注到宗穎手中的一卷火漆封口的卷軸上。
宗穎恭恭敬敬將卷軸呈上:“派往太行聯絡的呼延參軍已經返程,並派人送來這卷急報。”
宗澤灰眉一軒,哦了一聲:“怎麼不見呼延參軍一同前來稟報啊?”
“信使言道,呼延參軍行至相州時,聽聞馬都管正在濟南府,與守將關勝屢屢擊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