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師用幾盞燭臺把教堂聖壇裝飾了一下,不料卻遭到喬賽亞·格雷夫斯的強烈反對。這幾盞燭臺是他從坎特伯雷買來的舊貨,他覺得它們很有氣派。但喬賽亞·格雷夫斯一口咬定那是些天主教興的玩意兒。這樣的一句奚落話,總能惹得牧師火冒三丈。當年爆發牛津運動時,凱里先生正在牛津唸書,後來那場運動以愛德華·曼寧脫離國教而告終。就凱里先生本人來說,對羅馬天主教頗抱幾分同情。按他的心意,他很希望把這兒布萊克斯泰勃低教會派教區的禮拜儀式搞得隆重些,舉行一番行列儀式,使滿屋明燭高燃,而現在至多也只能焚上幾炷香。他討厭〃新教徒〃這個稱呼,而稱天主教徒。他常說,那些信奉羅馬公教的人,無非是因為需要個標榜身分的稱號才成了羅馬〃天主教徒〃;其實,英國國教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最能充分體現其高貴含義的〃天主之教〃。他想到自己的儀容總很得意:颳得光光的臉,天生一副天主教教士的模樣;而他年輕時得天獨厚的苦行僧儀表,更能給人一種〃天主教教士〃的印象。他常對人說起自己在布隆涅度假時的一段經歷(那回也像往常一樣,為了省錢他老婆沒陪他一塊去):一天,他正坐在某教堂內,一位法國教區牧師特地走到他面前,請他上臺講經佈道。凱里先生堅決主張,尚未領受牧師聖職的教士應該獨身禁慾,所以,他手下的副牧師只要一結婚,就被他…一打發掉。然而在某次大選時,自由黨人在他花園的籬笆上用藍筆塗了幾個赫赫大字:〃此路通往羅馬〃。凱里先生見此勃然大怒,揚言要上法院告布萊克斯泰勃自由黨頭目。這會兒他打定主意,喬賽亞·格雷夫斯不管怎麼說,休想讓他把燭臺從聖壇上拿開;想到氣惱處,禁不住悻悻然嘟囔了幾聲〃俾斯麥〃!
就在這時,牧師冷不防聽到嘩啦一響。他掀掉蓋在臉上的手帕,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直奔餐室。菲利普坐在桌旁,周圍是一大堆磚頭。他剛才搭了座巍峨的城堡,哪知底部出了點毛病,結果整個建築物嘩啦一下子塌倒了,成為一堆廢墟。
〃你拿那些磚頭幹嗎,菲利普?要知道星期天是不準做遊戲的。〃
菲利普瞪著一雙受驚的眼睛,愣愣地望著牧師,同時他的小臉習慣性地漲得通紅。
〃我過去在家裡總是做遊戲的,〃他回答說。
〃我敢肯定,你那位好媽媽決不會允許你於這種壞事的。〃
菲利普沒想到這樣做竟不正當;不過要是果真如此,他可不願讓人以為他母親同意他這麼幹的。他耷拉著腦袋,默然不語。
〃你難道不知道星期天做遊戲是很不很不正當的嗎?你不想想星期天干嗎叫休息日來著?你晚上要去教堂,可你下午觸犯了天主的戒律,晚上怎麼有臉面對天主呢?〃
凱里先生叫菲利普立即把磚頭搬走,並且站在邊上監督他。
〃你這個孩子真淘氣,〃他反覆嚼咕著。〃想想你那位天國裡的可憐媽媽,你現在使她多傷心。〃
菲利普忍不住想哭,但是出於本能,他不願讓人看到自己掉眼淚,於是他緊咬牙關,硬是不讓自己哭出來。凱里先生在安樂椅上坐定,順手拿過一本書,翻了起來。菲利普站在視窗。牧師公館很僻靜,同那條通往坎特伯雷的公路隔著相當一段距離。從餐室視窗,可以望見一長條呈半圓形的草坪,再過去,則是一片綠茵茵的、連綿天際的田野。羊群在田野裡吃草。天色悽迷而陰鬱,菲利普滿腔悲苦。
這時,瑪麗·安進屋來上茶點,路易莎伯母也下樓來了。
〃午覺睡得好嗎,威廉?〃她問。
〃好什麼!〃他回答說。〃菲利普這麼吵吵鬧鬧,簡直叫人沒法閤眼。〃
凱里先生說的不盡合乎事實,因為他睡不著實在是自己有心事。菲利普繃著小臉聽著,心裡暗暗嘀咕:找不過偶爾並出了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