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那天那身扮相,內穿“虎皮”,外穿大褂,不倫不類,洋相十足。
“唷!”猴兒六樂了,“您老人家又來變戲法了呀。趕緊著,我倒要瞅瞅這回你能變出是什麼好東西來。”
黃天玄黑著一張老臉,壓根不接猴兒六的茬,兀自撩開大褂下襬,解下掛在腰間的兩個油紙包,連同一瓶燒酒,放在了地上。
猴兒六性子急,撕開了油紙包一瞧,當即喜上眉梢,“嘿!醬牛肉,豬頭肉。回漢兩教都到齊了。”
張小卜是認識黃天玄的,故而不必他人引薦,主動跟黃天玄打起了招呼。
“張小卜,給你道喜了。”
說著,黃天玄抱起了拳頭。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口,不光是張小卜的臉色大變,其餘三個也跟著變了臉色。
在牢中聽到“道喜”倆字,可是很不吉利的字眼兒。
只有那些將要被槍斃砍頭的,才會有人來向他們“道喜”。
猴兒六趕緊問:“這麼快?連審都不審呀?”
“用不著。審也是個死,不審也是個死,反正都是個死,費那些勁幹嘛呀。”黃天玄風輕雲淡的說著,要死的人反正又不是他,他才不會因為別人的死而著急。
“說好哪天了嗎?”小卜語氣平淡的問,似乎要死的人並不是他。
“三天後,一大早。”
“這麼急呀!?”程金錠用力一拍大腿,“這是有人誠心不想讓人活呀!”
“黃爺,你說話可得有譜才行,可不能胡說。”猴兒六很是煩躁地跟黃天玄瞪起了眼珠子。
“這種事情我能瞎說嗎?公文已經下來了,三天後,一大早,沒得跑。慢慢等著吧,也甭著急上火,是人早晚都有這一天,這是好事,不是孬事,人世間的罪捱到頭了,該往哪兒享福就往哪兒享福去,甭惦念著人世間的紛紛擾擾,下輩子投胎去個好人家,再也別當混混兒了。”
“呸!”猴兒六不忿道:“說得倒輕鬆,你咋不上那邊享福去。”
“快了。我都這個歲數了,你以為我還能活多久嗎。不瞞你說,我早就活得夠夠的了。可惜呀,家裡還有人等著我伺候,要不然我早就他媽不活了。得嘞,話我捎到了,你們老幾位好好待著,日本人講話,撒由那拉了您吶。”
冷冷一笑,轉身要走。卻又止步,回身說道:“後天這裡可熱鬧呀,一色兒從東洋海外過來的東洋妞,打著慰問的名號幹慰安的營生,就為伺候那些日本警官來的。你們四個要是造化夠大,備不住也能跟著熱鬧熱鬧。可惜呀……你們似乎沒有這麼造化。得嘞,不說了,我還有公事要辦,先走一步。”
說罷,拍打鐵門,待鐵門開啟之後,邁步走了出去。
鐵門關上後,猴兒六憤憤道:“媽的,太損了,殺人都不得有緩兒的。”
“六爺,我謝您好心,您瞧我都不著急,您也甭替我著急。來來,有酒有肉,咱哥兒幾個吃著喝著,說著笑著,這多好。來來來,我先乾為敬。”
說罷,拿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一大口燒酒進肚。
“嘿!”猴兒六樂了,“你可是比我要穩得多呀。得嘞,我陪你喝口。”
“沒聽出來麼。”劉廣海小聲說:“老黃話裡有話,他在跟咱們打啞謎。”
程金錠愣怔一下,“什麼名堂?”
劉廣海往前湊了湊,小聲把話一說,程金錠這才恍然大悟。
而一旁的小卜卻仍像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很明顯,他早已經猜透了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