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昕恨我,我溫柔善良的三哥在我毒殺了他的皇后後,再不曾對我露出過他那慈悲如菩薩的笑容。在他眼裡,我再不是他純真無辜的「皇弟」。他是被禁錮的傀儡皇帝,我是一手遮天的攝政王,皇家就是如此殘酷。這一場手足相殘,我卻不是發動者。
則昕糾集了臣子們要將我治罪,動手前,桑陌你用一箱珠寶將他身邊的近侍收買,叫我探聽出他們密探的時間與地點。都說明君手下方有賢臣,我這般暴政之下只能出小人,能聽則昕差遣的臣子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個。我看到你一直在看別處,原來為首的正是你的父親與弟弟。
那天晚上我抱了你,我們的交媾其實起於很早之前,總是沒有什麼對話也沒有如何溫柔的前戲,如果能選擇,你總是讓我從背後進入,這樣你就可以把臉埋進被褥裡,讓我看不到你的表情。這是第一次,我讓你仰躺在榻上,沿著他身上的傷疤極盡挑逗,迫你開口求我。拉下你的手臂,你雙眼通紅,眼角邊沁出了淚水。
桑陌,我很久很久沒有看到你哭,從我把傷痕累累的你抱出二哥的魏王府之後。我改判了桑氏父子流放,不曾動刑,不曾拷打,似乎是最仁慈的一次,你的父親卻在獄中自盡。桑氏一族至此家破人亡。
桑陌,你說,這是報應。那時候我抱著你,你強硬地推開了我,臨走時,回首看我一眼,神色冷漠,嘴角邊似乎還擎著一絲笑,殘毒如鬼魅。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平靜的語氣猛然頓住了,空華貼著桑陌的臉,慢慢轉過頭,在他嘴邊印下一吻,「是我,毀了你。」
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在追逐權勢的過程中,不惜一切代價,壓上自己的良心、道德及至做為一個人所應擁有的基本,漸漸的,誰都不再是從前的那一個,冷宮中的相依為命彷彿是一場空夢。
不再交心、不再談話、不再心存關懷,在對方的逼迫中不斷回擊,互相挑釁、互相對峙,互相用盡一切手段打擊對方,以觸碰對方的底線為樂。明明已經無法再承受,卻誰也不肯放棄,因為誰先退出便意味著戰敗。
「其實,輸了又怎樣?」空華的語氣有了些顫抖,他摸著桑陌的臉,眉梢、眼角、鼻樑……指腹一一輕輕畫過。從前只是用書冊勾了下下巴,這張清秀的臉上就能如晚霞般起一層緋紅,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不是我愛戲弄你,是我對你的這般表情實在百看不厭。
「後來才知道……」空落落的房間裡,青色的鬼火不斷跳躍著,空華閉上了眼睛,只將懷裡的人擁得更緊,似是要嵌進胸膛裡,「輸了,就意味著,在乎。」
那年冬天,下完了最後一場雪,卻不見你歸來。我守在則昕的病床前,莫名地想起夸父追日的故事,則昕是驕陽,我便是永遠逐不上驕陽的夸父,心懷執念,最後陷進了執念裡再出不來。
後來,則昕死了,他深愛的妝妃自殉在他榻前,我下令將他們合葬。
再後來,雪融化了,他們在雪下發現了你的屍骨,我沒有去看。我搬回了冷宮,常常望著那扇已經落了漆的宮門想,等一等門開了,桑陌就會站到我面前,如同那年初見,早春時節,湖畔垂柳依依。
「桑陌,其實你早就贏了。」男人附到桑陌耳邊輕聲道,態度親暱,遠看好似是一對情人在分享一個屬於彼此的秘密,「那天晚上你沒有聽錯,我……想和你重新來過。」
救活則昕是我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等到則昕痊癒的時候,我想交還王權,我們離開京城,去哪裡都好,朋友、兄弟,或只是結伴同行的路人,怎樣都好,只要我們兩個還在一起。
你,卻拋棄了我。
史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