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使褚松雪對張競生由敬佩而轉為崇拜了。他們在信中談人生、談學問、談愛情、談家庭,無所不談。談到婚姻問題時,褚松雪直截了當地表示,她不想結婚,但願意與一個志同道合的人過情人生活。
褚松雪的表白,使張競生大喜過望。他確信,他面對的是一個千真萬確的奇女子,至少是中國的奇女子。張競生隨即回通道,他對褚松雪不僅具有同情心,而且具有敬慕心,敬慕她是奇女子!褚松雪覆信說她高興得整夜睡不著覺,稱張競生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知己,並說她怎樣屢遭劫難而不能見容於母家、夫家與世人,卻在冥冥中不期而至地獲得了張競生的同情、理解和支援,豈非天意,豈非萬幸?張競生也彷彿吃了迷醉藥一般,把褚松雪視為天人,不是蔡文姬、班昭再世,就是紅拂、卓文君重生。一對曠男怨女,惺惺相惜,迅即墜入愛河,而且相期彼此以超凡脫俗,自然不拘泥於俗道。他們就像日本女人與其住在南美的日本男子一樣,互相寄送照片,以發展更深入的關係。褚松雪十分滿意張競生俊朗的形象,張競生看到照片上的褚松雪,日本裝束頭髮,足蹬白帆布鞋,站立在課室窗外,眼光顯出兇狠的樣子,而在張競生眼裡,她的樣子越厲害越顯出奇女子的不凡氣象。
精神層面的交流積聚到一定的數量和強度後,就必然要付諸行動了。張競生在信中告訴褚松雪,等放了暑假他就準備到大同來遊歷,希望褚松雪能與他一同到雲岡的石窟寺去觀賞那六朝最著名的佛像雕刻。
四、論辯姻緣(7)
這一下,褚松雪倒有些急了。鄭胡就在大同,陪張競生去大同,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於是褚松雪覆信告訴張競生,她本想在暑假時去投考北京大學,但聽說今年不招收女生,可能要到別處去考察教育,所以請他不要到陽高來。
張競生略略有些失望,轉念一想,既然不能到大同去,乾脆請褚松雪到北京來相聚。她想升學,設法讓她進國學研究所念書,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張競生又寫信告訴褚松雪:北大雖暫時不招女生,但最近成立研究所,國學門的主持人都是同事,可以幫忙介紹,希望你寫一篇論文寄來,以便推薦。
褚松雪得到這個訊息,以為看花了眼,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著那熟悉的挺拔的毛筆字,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她興奮得心口怦怦直跳,馬上著手準備論文。褚松雪雖說家學淵源,但畢竟只有中學文化程度,國學方面的研究,仍然比較薄弱。提供什麼論文呢,褚松雪一時頗費躊躇。這些年倒是對辛稼軒的詞常有涉獵,他有一闋《永遇樂》,其中“燈火揚州路”一句,為歷代論者爭辯的焦點,可謂聚訟紛紜,莫衷一是。褚松雪對此沉潛多時,頗有心得,她認為,“燈火”當是“烽火”之誤。宋室南渡後,揚州已是抗金的前線,二十四橋明月,也已黯淡無光。哪有隔江商女,還在高唱後庭花的現象呢?與其說烽火連天,兵燹傍書,倒還近似,也比較合理。褚松雪認為這樣的解讀言之成理,也能自圓其說,就以此為題材,寫了一篇研究論文寄給張競生。
數天後,褚松雪接到張競生的覆信。信中說:論文已透過,褚松雪已被錄取為北京大學國學門研究所研究生。希望她早點去,學校雖未開學,他可以帶她去大學圖書館蒐集資料,準備入學。他又說研究生是可以自由聽課的,主要在自己研究,將研究結果寫成報告,請導師改正就是了。
夢寐以求多年的理想就要實現了,而且還可以相會神交已久的心上人,褚松雪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到北京去。
暑假到了,褚松雪也辦了辭職手續,遂乘坐京綏線的火車赴北京。
奇女子就要來了!張競生早早就到北京車站迎接。他望眼欲穿,在站臺上焦急地來回徘徊,直等到下午六時多,才見到一位像秋瑾女俠一樣裝束的年輕女子從京綏車上不慌不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