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韓王已命人將他母親陪葬於先王皇陵的屍骸挖出來,讓他統統帶走。
說著,姬槐又拿出一個布袋,將遺骸軀骨抖落一地,笑道,“韓非,莫要辜負我王這一片仁善之心吶!”
此事,將韓非的怒火點燃到了極點,他衝上去撿起母親的遺骸和牌位,失控怒斥道,“爾…爾等無恥…小人……”
姬槐冷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行了,一個話都講不利索的低賤庶民,還有何資格跟我威風?以為你韓非如今還是王叔麼?抱歉,韓國宗室從此再無此人!還不速速滾出韓國!”
正因如此,韓非才帶著驚夫怒氣衝衝離開了新鄭城。
這時代的人,極少有不信鬼神祭祀之事的,加之韓非七歲喪父,與母親一路相依為命在嫡兄的冷眼下扶持走來,對生母的身後事難免更十分在意。
想著這裡,韓非將牌位抱得更緊了些,紅著雙眼意識混沌地喃喃道,“母親啊,是…韓非…不孝,讓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息!孩兒…不爭氣,未能盡…盡孝於…亡母”
一陣更刺骨的北風捲著道旁的枯草吹來,呼呼的風聲,讓這悽清的夜晚更添了幾分悲愴。
不知過了多久,韓非垂首以寬袖輕輕擦拭著牌位,眼中有厲色一閃而過,片刻後,他抬起頭來,面龐之間猶如摻了冰渣,看起來,竟比車外的北風還要更寒上幾分。
他在心中一字一句,許下錐心刺骨的諾言,
“我韓非此生有眼無珠,以致識人不明,以拳拳之心視狼心狗肺之徒為至親,白白蹉跎大半生之光陰…到頭來,全然是對韓國王族錯付了真心!母親,孩兒不孝,但您勿要擔憂,韓國雖容不下我母子二人,可天地之大,世間自有賢明之君,願為您提供一個埋骨之地…”
我不過一枚逐亂世之波而身不由己之棋子,可忍豎子棄我如敝履之不平,可忍一腔抱負不得伸展之鬱郁,亦可忍於異國被奸臣戲耍之憋屈,但爾曹賊子——
竟敢毀吾母之遺骸令她泉下不得安息,又毀吾之身名府宅令我無家可歸,將我母子二人趕盡殺絕以成遊蕩之孤魂野鬼,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爭之世,我韓非來了!
第二日早朝過後, 嬴政剛打發走幾位留下來議事的大臣,白髮蒼蒼的大巫師便來求見,他急忙命人去宮門迎進來。
大巫師一邁進章臺宮, 便取出昨日蒙恬送去讓他甄別的香料,面色凝重。
嬴政心中不由得一沉,沉吟道, “大巫, 香料可確有異常之處?”
大巫師應了一聲“是”,細細在香料中挑出一截截翠綠的纖細枝杆,雙手呈給嬴政, 壓低聲音解釋道,
“王上, 此物也難怪夏無且等醫士查不出問題老臣少時隨父拜師於楚國大巫,因楚人慣用花草香物之故, 便順勢跟楚巫學了分辨之法此乃君影草之梗杆, 此花通體雪白無暇, 氣若懸蘭甜香, 卻花枝根葉皆有劇毒, 它本不該出現於香料之中,卻因楚國後宮爭鬥不斷, 遂命楚巫以之與各種香草相混,炮製成殺人於無形之利器”
頓了頓, 他又皺起蒼老如松樹皮的眉頭, 慢慢回憶道, “可老臣記得, 當日楚巫曾提過,此毒要發揮作用, 還需搭配一物做引子可惜年歲著實太過久遠,我大秦咸陽宮中,又從未出現此等腌臢之事是以,請王上恕罪,老臣確實已記不起來”
說著便要拜身請罪,嬴政忙扶他起來,鄭重道,“大巫能識出此物,已助我秦國多矣,勿要多禮!”
大巫師的話,讓他心頭閃過一絲怪異之感,只覺眼前迷霧重重。
原本,昨日透過明赫的心聲,再結合探子傳回的災星之言,他已推測出,明赫確實是趙王宮中誕下的那名嬰孩,趙國人為轉移災禍,才設計將明赫送來了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