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耕之法乃列國數百年來總結之利法,絕不可隨意擅變吶!農人學識雖不如令尹高深,但他們與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乃是最瞭解農稼之人吶”
楚王面色沉沉打量著他花白的頭頂,打量著他固執的胡服勁裝,眼中劃過一抹不耐,若非看在這老匹夫善戰的份上,此等老犟牛,寡人留他何用?
不過轉瞬之間,楚王面上的陰沉和眼中的不耐統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親熱笑意,他親自將項燕扶起,笑勸道,
“老將軍此言差矣!農人卑賤不堪,縱便與土地打一輩子交道,又豈能知曉農耕真義?恰似那等卑賤士卒,雖在軍營戰場奔波數年乃至數十年,卻全然不似老將軍這般英勇無敵,不過是些濫竽充數之輩罷了反之,愛卿且看出身王族之韓非,他雖數十年間從未在韓國為官一日,卻能著書立說引來世間擁躉無數可見,高貴之人生而不同,寡人與昭讓雖從未躬身種田,卻斷定此番變農耕間距之法,定能讓楚國迎來豐收之年”
他這話,卻氣得項燕胸膛燃起一團熊熊大火——在這時代,列國頗有盛名之將領,無不愛護手下士卒。
因為他們比誰都明白,上了戰場敵我兩方勢均力敵之時,能決定戰鬥成敗走向的關鍵因素,乃是士氣。
要讓數十萬士卒拋棄對死亡的恐懼、將心氣擰為一條粗繩、在將領的指揮下義無反顧朝著敵軍衝去,靠的是什麼?除了將領的威信,還有他們素日將士卒視作同袍兄弟的情義。
換而言之,獨木難支,每一個將領的功績,皆是靠無數士卒在號角聲中衝鋒陷陣、捨棄性命換來的,是以,無論是李牧時常在軍中殺牛宰羊,還是項燕在軍營不顧身份之別、與士卒同吃同住,既是他們拉攏人心之舉,亦是他們真心善待士卒之舉。
若無士卒,何來名將?
而無論是士卒還是名將,皆是在用性命為君王守護疆土,可在楚王心中,為守護王族與家園而戰計程車卒,卻是卑賤之人!
項燕悄悄握緊雙拳,想將心口那股憤懣之氣強行憋回,哪知越是壓制,心頭源源不斷的怒火便愈發如一張密實的火網,將他牢牢圍攏在其間,熾熱的火焰烤得他一顆心滾燙難捱,一句藏在心頭數年不敢言的話,便在憤怒帶來的煎熬間脫口而出,
“王上,昭讓若真要勸您變法,為何不變朝堂分封之法?秦魏齊趙列國強大之法,無一不是從變更朝堂官爵而起,列國皆由朝廷任命郡縣長官,我楚國卻任由宗室代代獨吞封地,日益坐大當年莊王廢若敖氏之功,如今安在乎”
此言一出,楚王立刻驚慌地先朝殿門處張望了幾眼,見無人進來方暗舒一口氣,一把扯住項燕的衣袖,壓低嗓音道,“老將軍豈欲害死寡人乎?!”
身為一國君王,他自是無比渴盼有朝一日能如先祖莊王那般,借叛亂之名將屈景昭三族一網打盡,從此將君權牢牢握在手中。
可他知曉,這一日,在楚國興許還要等上很久才會到來——因為天下列國變法,時日少則數十年,多則上百年,唯有宗室力量最為強大的南方楚國,變法之路舉步維艱!
六十年前,趁著主導變法的魏文侯與李俚雙雙去世之機,以公叔痤為首的魏國貴族便對吳起展開了報復。
吳起逃到楚國後,立刻被意圖剷除宗室的楚悼王任命為相,楚國開始了第一次變法——在吳起制定的律法中,對楚王最重要的兩條,是宗室分封子孫三世後、由朝廷收回爵祿,與獎勵軍功。
前者,廢除了楚國實行數百年的世卿世祿制,宗室子孫在三代之後將被褫奪爵位封地,如此一來,他們的封地與軍隊將盡數歸於朝廷,再無實力干涉君王權威。
後者,則透過軍功制度,為朝廷選拔出新的官爵,在他們能與舊貴族抗衡的同時,又因“三世而爵終”的制度,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