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長槍牢插在屋簷下,槍桿上連著半邊身軀,一雙手還死死攥著槍身。
另一個白衣人落在地上,踉蹌著退了兩步,右手鮮血淋漓,右刀已經脫手而飛。
但我的精力也消耗殆盡,落地時也有些飄忽虛浮了。
腳邊一個倒下很久的白衣人突然坐起,揚起了左手。
我的眼前一黑,一下子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怒吼著向後急躍,可一雙手死死扣住了我的腰,一個**的腦袋一下又一下沈重地錘在我的腹上、肋上。
耳輪中彷彿又傳來另一個白衣人嘶啞的獰笑和麼妹驚恐的呼聲。
我的腦際忽然一片光明,無邊無際,照徹天地。
劍流星般飛出手,我聽見白衣人最後的慘呼。
“撲通!”
我和緊抱著我的白衣人一起跌落河中。那雙手漸軟漸松,終於離我而去。
岸上好像有人在高叫我的名字,但我已經無力掙扎,更無力喊叫。河水挾著我順流而下。
我的身軀漸漸麻木了,只覺得水流越來越溫柔,就像晚兒凝望的眼光,就像明兒燦爛的笑容。
光明消散了,黑暗和激流很快吞噬了我的一切知覺。
………【第十四章 都付一歌中】………
“麥熟稻米香,哥哥嘗未嘗?東虎西山狼,哥哥忙未忙?。(看小說到頂點。。)……”
雖然自打兩個月前,我聽見那個可怕的噩耗之後,已經自以為哭幹了所有眼淚,但面前這對眉縣來的父女唱起這首歌謠時,眼眶又溼潤起來,是淚?是血?
啪地一聲,黎學士投筆於案,墨花飛濺。他本來正在為王劍寫一篇祭文。
“何須復煩筆墨……”他喟然長嘆。
學士娘子的眼圈也紅紅的,緊緊地摟著我。
他們是來京城投親的,明兒託他們給我捎來了信。
信是請人寫的,只有3行字:
“鞋子小三已經穿上;團扇小三再也看不到了;不要為我擔心。”
團扇上的我,臉上淚痕宛然,是她在哭,還是我在哭?
我已聽說,事後沿河百姓全體出動找尋打撈了三天三夜,卻只找到了那把劍。
聽說那把劍被父老們埋在家鄉他爹爹的墳邊,棺材是王劍的哥哥一錘一錘、一釘一釘做的,抬棺材的是牯牛蔡弟兄。
墓碑是縣裡的秀才寫的:王劍大俠埋劍之冢。
聽說那個瞎子王,拿了一壺酒,坐在墳邊,唱了整整一夜的戲文。
聽說在石河灣村還有一座王劍的墳墓,旁邊還有一座墳,墓碑上寫者:義士耿石頭之墓。
我還聽說……
我想不下去,腦海裡一片混沌。我拔出劍,衝到院裡,一劍一劍砍在花枝上,假山石上。
“西狼東山虎,哥哥苦未苦?無住又無衣,哥哥知未知?……”
歌聲悲涼婉轉,劍刃砍在山石上,迸出星星火花。
我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亮,我彷彿看見,王劍那雙明亮的眼睛……
“菜花年年開,哥哥來未來?墳頭青青草,哥哥老未老?……”
午後的茶館,生意總是很清淡的。
兩個讀書人模樣的人坐在屋外的涼棚下,聽著遠處放牛郎的歌聲。
我回頭望去,他靠牆坐著,雙睛黯淡,眼淚一顆顆滴落在手中的刻木上。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的河邊。
他渾身是血,眼睛緊緊地閉著。
他的身體好重,腿好長。
他的眼睛終於睜開,卻再也沒有了那明亮的光輝。
“可惜啊,王大俠走得太早了,現在的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