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彪仰面躺在供桌之上,祠堂裡的香火氣一陣一陣地傳入他的鼻孔中。
在那濃郁的香火氣間,還摻雜著他自己身上的病瘡腐爛化膿後散發出的腐臭氣味。
他眯縫著眼,微微轉頭——供桌靠牆的那一邊,已經立起了兩道紙牌位,離李雄彪最近的那道牌位上,寫著‘瘟府赤太歲蔣元慶尊位’,另一道牌位上則寫著‘瘟府黑太歲溫延盛’。他慢慢轉動脖頸,把腦袋又偏向了另一側。
陰鬱祠堂內,已經空空如也。
祠堂正門也緊緊閉鎖著。
飛熊、黑虎,還有那兩個隨飛熊黑虎而來的怪人,今下都不見了蹤影。
李雄彪心裡緊張,喉結微動,輕咳了一聲,想同和自己頭對著頭的兄弟李雄羆說幾句話,他方才咳嗽出聲,飛熊的聲音就在他耳畔響起:“彪叔,你莫要出聲,更莫亂動了。
今下你就是一具死屍,一樁祭品。
若叫儺神發現你還有活氣,它不上鉤,那你的病就難好了。”
聽到思維裡乍然響起的聲音,李雄彪心下驚詫:“飛熊、黑虎他們不是走了嗎?怎麼飛熊好似還能看到自己動作,聽到自己說話?”
這般念頭剛起,蘇午的聲音就再一次傳進了他的思維裡:“你當下一舉一動,皆在我關注之下。
我雖不在這間祠堂裡,但這裡的一切動靜,也瞞不過我的眼睛。
彪叔,你就不能像羆叔一樣老實些嗎?若還繼續亂動,我只好對你略施懲戒了!”
“大侄子,我聽話就是,我聽話就是。
懲戒就不必了吧……”李雄彪剛想開口投降,他的念頭已先一步為蘇午所感。
蘇午即道:“彪叔,再安靜一會兒吧。”
李雄彪不言不語,亦沒有任何動作,直挺挺躺在供桌上,果然安靜了下來。
兩具渾身長滿黑斑、膿瘤,沒有任何活氣的軀殼頭對著頭躺倒在供桌上,供桌上的香爐中,線香徐徐燃燒著,香頭在昏暗祠堂裡微發紅光。
幾根蠟燭搖曳火苗。
被這香火簇擁起來的兩具軀殼,根本就是獻給未知存在的供品。
李雄彪閉著眼睛,看不到外界情形,耳朵便在此時變得極為靈敏了起來,他聽到燭火燃燒的聲音、門外微風捲動的聲音,他的神智越發集中,於是連香灰跌落、近乎不可查覺的動靜,都被他聽在了耳朵裡。
他嗅聞著香火的氣味,聽著耳畔此起彼伏的各種‘聲音’,不多時,他的意識就變得混沌起來。
在他神智混沌迷湖之時,一聲鑼響——
鏘!
鑼聲未有喚醒他的意識,反而叫他的思維徹底陷入了黑暗。
李雄彪兄弟二人在那虛無的鑼聲中,意識沉暗,性靈散失,變作一縷縷殘缺意識,從軀殼內脫離,飄散到祠堂各個角落裡。
此時,那些性意飄散去的角落裡,皆擺放著一個個瓶瓶罐罐。
瓶罐之上,貼著種種收攝魂靈,遮蔽因果氣息的符咒。
散失性意一進入瓶罐之中,就被暫時禁錮在了內裡。
——李雄彪兄弟二人性意停留於軀殼中,由清醒至完全陷入黑暗,正代表了一個人在彌留之際,由‘迴光返照’至意識渙散,至最終散失意識,就此死亡的全程。
換而言之,兩人今下是已經死了。
只不過,他倆的‘死亡’,完全是蘇午有意為之。
二人若不‘死’,自身不能成為‘屍體’,儺神便不可能降臨於此——儺神入府之後,便被立下了種種規矩,其中最大的鐵律,即是不能戕害活人,享用活人供品。
唯有叫李雄彪二人暫時‘死亡’,他們才能真正成為祭品,才能引來儺神。
李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