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刺入父親“大椎”,“天豁”,“俞府”幾處穴道。這幾處都是人身重穴,以重手法點中後痛楚難當。而榮長庚劍刺之後,繼以內力透入,又更甚於一般點穴。則父親身受煎熬,可想而知。他想明此節,由不得全身發顫,酈琬更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幾個文官模樣的人見酈文道受制,鬆了口氣。一人便道:“將這人枷上帶回去。其餘人等,暫且押在這宅內,聽候發落,不得擅離一步。”眾官兵齊聲答應,當即便取了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來給酈文道釘了,由一隊防送公人監押了去。
酈琛眼見父親被人枷上,再也忍耐不住,叫道:“爹爹!”酈文道轉過頭來,酈琛道:“爹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聲音發顫,已然帶了哭音。酈文道低聲道:“你們且自放心,在這裡等著。過幾日我回來,再跟你們細說……”一語未完,已然被幾個公人拉起推了出去。酈琛欲待衝出去,早被幾個官兵揪住,頭上身上又捱了幾下。這時也不覺得疼痛,一眼見到榮長庚等人跟著也要走出,便叫道:“榮……師叔,我爹爹到底犯了甚麼罪,你們要這般對付他?”
榮長庚停下步子看了看他,冷笑了一聲,道:“琛哥兒,你來得遲了,沒聽到聖旨。已經查明瞭前年造反的逆賊王義方,你爹爹乃是附庸從謀。這一去便下在大牢裡,等著御批砍頭罷。”他剛說了這句話,便聽一個孩子的聲音大叫道:“你騙人!爹爹剛剛說了,他過幾日便回來。”卻是酈琨。
榮長庚放聲大笑,道:“那好,你們便在這裡,耐心等他回來罷。”說著走出了大門,揚長而去。
這裡官兵便將酈家眾人趕到一處大房裡,將門窗都用木條釘了起來,只留下一道小門進出。酈琛走到窗邊,透過木條縫隙向外一張,見各處都有官兵守衛,四下裡圍得密不透風。
酈珏酈琨掙脫了母親的手,向酈琛跑了過來,拉住了他衣襟。酈珏道:“大哥,榮……他是騙人的,是不是?爹爹馬上就回來了,是不是?”他同酈琛並非一母所出,平素不甚親近,自小習武,更有些看不起這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大哥,但這時候突遭變故,驚惶無措下,自然而然地便把酈琛當作了倚靠,只盼他能說幾句話來讓自己安心。
酈琛心中其實半點主意也無,然而看看十二歲的酈珏和八歲的酈琨,兩人圓圓的眼睛裡既透出驚恐不安,又帶著熱切的希冀,只得道:“他自然是騙人的。你們不是聽到爹爹說的話了麼?爹爹從來說甚麼便是甚麼,幾時有說話不算數的時候?”酈珏和酈琨一想不錯,略覺放心。酈琨道:“可他們說的甚麼造反,甚麼大逆不道……”
酈珏打斷了他道:“爹爹怎會去做大逆不道之事?你相信他們,還是相信爹爹?”酈琨小聲道:“相信爹爹。可是那個人讀聖旨,是皇帝……皇帝說爹爹犯了……”
酈琬插口道:“皇帝難道便沒有搞錯的時候?爹爹從前跟你們講漢時伏波將軍的故事,伏波將軍不也受奸人構陷,被皇帝削去了封號?過後皇帝知道了他的冤枉,重新封了他將軍,又加封了忠成侯。”酈珏道:“不錯,爹爹是被壞人誣陷的。”酈琬道:“爹爹這去了,跟皇帝分辨清楚,自然會真相大白。”
酈琬安撫兩個孩子,酈琛心中卻想:“伏波將軍馬援蒙冤昭雪,那是不錯,可給他平反的皇帝,可不是原先定他罪的皇帝。他人也死了,便是封王封侯,又有何益?”
困棘跂望
被官兵封在大屋中的,除了酈文道的妻妾子女,尚有文夫人的胞弟文仲業一家,統共十幾個人。這間屋子原是日常閒居起坐之用,甚是寬敞,這許多人擠在一處,也不顯過分逼仄。然而室內傢什器皿早被眾官兵一概搬走,只得在房內地下胡亂坐了。這一夜要飯無飯,要水無水,要睡無衾枕,各人心中又俱是十分憂懼不安,幾乎一夜不曾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