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還是一如年輕時候,剛高中的時候一般坦誠,陸崖就問自己的好朋友是怎麼樣變成這樣子的。
草叢裡的老虎道:“自從我重新入仕之後,便情緒大變,便偶爾發作疾病,那一晚,我疾病發作,大吼著朝著屋外狂跑出去,只覺外物頓與我無關,不知不覺之間,就跑入了秦嶺,跑著跑著,竟不自覺的雙手著地,與雙腳交換,等回過神來,發現我的手腳都長出了毛髮,天亮之後,我在山邊的水潭一照,自己竟然變成了一隻老虎。”
“我當即就想要自殺,然而這個時候,有兔子從我面前跑過,我一看到它,體內的人性竟然蕩然無存了,等到我人性再度恢復的時候,我嘴邊已經沾滿了兔毛和血跡。”
“這是我第一次變成老虎,往後,我一天之內,會有一段時間恢復人性,也能夠說一些人話,甚至還能夠繼續作詩,同時,以人的目光再去看我化身為老虎的時候殺戮的那些生命,便就覺得羞愧恐懼,可悲又憤慨,不理解怎會我好端端一個人,竟就變成了猛虎。”
“可伴隨著時間不斷過去,我漸漸發覺,我慢慢到後來,變成老虎的時間越來越多,竟然會因為自己是一個人而不理解,好似我本來就應該是一個老虎,但又回過神來,我以人的角度去看老虎的思想,又會感覺到不寒而慄,似乎我的人性未來會逐漸徹底為獸性所吞沒掉。”
“現在我跟你聊這些,也是在恐懼,如果我有一天真的忘了自己是一個人,那將是我最可悲的結果。”
“所以在我沒有徹底喪失人性之前,有一事相求。”
陸崖凝神屏息,道:“請說。”
那聲音說道:“所求不是別的,是我變成老虎這些年,做了數百首詩,希望好朋友你幫我記下來,哪怕其中有一首詩能夠流傳後世也好,若能傳世,我死也瞑目了。”
說罷,就開始誦唸起來。
陸崖完全記下,但在傷感的時候,還是當年的感覺,每一首詩,都尤覺得某個微妙之處欠缺了一些什麼。
心頭嘆息。
卻沒有開口。
陳政卻是自嘲起來:“說到這裡,其實我也並非對自己落到這個境地完全不能理解,正如我現在這樣子,按照常理來說,我本該先將自己的妻兒之事託付於你,我與他們分別十幾年,也不知他們如今如何了,可比起妻兒這十幾年所受的苦難,我見到你的第一面,竟還是隻想著自己的詩作。”
陸崖問道:“所以,你覺得是因為這樣,你才變成了老虎?”
陳政道:“不清楚,只是想到了以前自己的經歷,或許有關係吧,在我還是人的時候,就不怎麼喜歡和人交往,所以他們都說我清高,我是個很複雜的人,又自卑又自信。”
“我想留下詩詞名傳後世,卻又不主動去和人切磋詩文,不和比我更厲害的人交流。”
“與此同時,也不願比我更差的凡夫俗子為伍。”
陳政發出了深深一聲嘆氣:
“總結下來。我的一生都是處在懷疑自大和盲目自信之間的焦慮之中度過。”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卻又半信自己是塊美玉,故而不肯庸庸碌碌,與瓦礫為伍。”
“所以我離群索居,卻又礙於生計所迫,不得不再次入仕,入仕之後,又不願去交好他人,便越來越疏遠人世間的一切。”
“如今變成老虎之後想來,我因自己的焦慮,讓僅有的那一點才華也都腹水東流了,其實我哪裡是真的想要詩文名傳後世。只不過是一個有點才華,又怕自己只有這點才華,故而既不肯刻苦用功,又時常因為自己不用功的懶惰而痛恨罷了。”
“正是這種焦慮和極易受傷,易碎玻璃般的心理,毀了我的人生。”
“甚至變成了老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