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裹腳的事兒再緩緩?”桂月問。
“不然呢?萬一痛得狠了,或是生出些怨氣來,就她那個犟脾氣,誰知道能不能拘得住!”
桂月答應著,放下搓好的五彩線,拾起一個新繡的香囊:“懷兒的手真是越來越巧了。”
說起大女兒,陶氏面有得色:“不是吹的,我這孩子的針線,楊家這幾個閨女加起來都不如。唉,轉年就該說親了,還沒怎麼著呢,一晃這就要出嫁了……”
“可不是。”作為生母的桂月,不禁心有慼慼焉。
“所以,你說我能不害愁?老大這邊,準備個兩三年的嫁妝,緊跟著後頭又是倆。言哥兒至少又得四間房,這都是遠的。轉過年就該請先生教讀書了,這個花銷可不等人。近在眼前的是她二舅的親事,雖說咱條件一般,可也不能逮到個兩條腿的就往家裡請。過日子可不能湊合,娶個差不多的,將來把孩子教育好了,也是個盼頭不是。”
“這些事兒,光著急也沒用啊。”桂月神色有幾分茫然,“就好比說,統共就那麼幾畝地,哪能指望打出千斤糧食來。陳屠家的要是跟姐姐一樣的心思,只怕早愁死了。怎麼辦?九個女兒,齊刷刷一塊兒長大,任你是條蜒蚰,有那麼多隻手,也是忙活不過來。也只能拆東牆、補西牆了。”
陳屠的九個女兒,賣掉了四個。這在棲鳳鎮可是婦孺皆知的事兒。
陶氏憤憤地說:“要不是逼得走投無路了,哪個爹孃會狠心到賣孩子?這兩天你打點以下,家裡有些不大穿的衣裳,縫補了,給他家送去。我前兒在街上看見他家一個孩子,比然兒還大些,還露著胳膊腿兒,連鞋子都沒有。可憐個人!”
桂月為人疏鬆,卻十分愛惜東西。聽陶氏這般吩咐,不免扭著身子心有不甘地嘟囔道:“咱又不是富實的。”
陶氏語重心長道:“好歹還能吃上飯不是!別人喝口湯就能活命,為什麼不幫襯?真要是餓死在你眼前,你這輩子能安心?再說了,人說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誰也不敢保證以後會怎樣。做人凡事留點餘地,總是沒錯的。”
“知道了。”桂月拿起一個五毒小香囊,拉開絲繩,倒出來兩顆香丸,“這不是去年的嗎?”
“可不是,前頭二房的三姨娘親手做的,每個孩子都有。也不知道里頭有什麼,防蚊子倒是很管用。味道還沒散,將就用吧。”
“要真是管用,回頭弄塊鐵片架在燈窩上,哄一鬨,晚上到是能省下幾把艾蒿。”
“行了,回去睡吧。趕明兒告訴孩子們,離大房遠點兒。姜麗花記仇得很,別吃了她啞巴虧。”
桂月點點頭:“你不說我也省得。貼得近了,又該編排咱們小家子氣,貪圖她家那口吃的了。誰稀罕!”
“然兒那邊,你也留點心。暫時先不給她裹腳了。”
桂月嘻嘻笑著,賴著不走:“這兒挺寬敞,我就在這兒睡不成麼!”
“他要等不到你,又要扯驢嗓子叫喚了。半夜三更地,像什麼樣子!”
“爺睡著了要打呼,吵死個人了。”
陶氏白她一眼,嘲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在家的時候,成天唸叨。這會兒就在眼前了,又這麼絮絮叨叨。時辰不早了,明兒一早,打發他早早起來,把該乾的活兒幹完,及早回他的縣衙去。好不容易謀到的差事,別馬虎大意,給人說出不是來。”
“知道了。”桂月旋身下炕,邊套鞋子邊說:“夜短,姐姐你也別熬了,明早還要包粽子煮蛋,我一個人可幹不過來。”
“去吧去吧,縫好這隻就睡。”陶氏說著話,手底下絲毫不慢。
第9回
蘆山距離棲鳳大街約有三里地。山上的田地遠沒有墳地多。棲鳳鎮所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