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悚然的戰場,排長意識模糊,在足夠長的一段時間裡,喪失了“我”的意識。等到浮橋上隨波晃動,河對岸戰友們列隊迎接,他才想到,他的團部在莊內,卻不自覺地跟著仵營長走出莊外來了。這倒不要緊,團長不會責怪的。但,袁尚水呢?那小子還在嗎?
排長往後扭頭一望,零零落落的十餘人個個面目全非,但從那些身形裡,排長認出:隊伍裡沒有袁尚水的影子。
難道他——排長迅速回憶起天亮之前對敵人聚集的民房發動攻擊的情景。
手榴彈就在身邊爆炸,晨曦微涼,戰士們卻被硫火烤得大汗淋漓。早已分不清身邊有幾名戰友,又有多少敵人。只知道剩下最後一顆手榴彈,拉開栓就與敵人同歸於盡了。袁尚水手上,大刀已經裂開了口子。手臂的力量也似乎揮發殆盡,一刀砍向敵人的頭頂,卻看不見敵人身上迅速滲透的血跡。尚水心裡已經只剩下一個念頭:殺——殺——殺!
被猝然襲擊的敵人應戰到天明,早已經疲乏不堪。雖然袁尚水只是自由落體一般地砍下一刀,那迎頭一擊卻已經足夠使一名日本兵倒下。
排長砍掉一顆敵人的腦袋,轉身才要跟上袁尚水,卻被一名決意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戰士,炸得後翻在地。等他爬起來看時,硝煙才慢慢升起,原本擠在一塊廝殺的戰友和敵人,一個都沒站起來。袁尚水就在這一群混戰的人群之中。
回憶起這些情境,排長邊跟著營長前進,邊伸手去摸臉上的淚水。但腫脹開裂的臉頰被摸得頻頻顫動。一股揪心的痛從心底升起,聚在臉上,又被顫動的神經傳遞到身體的每一處組織。
師長伸出雙手來迎接他們,排長卻毫無感覺,只是目光呆滯地跟隨著前面的腳步向前。
“立定——”一聲口令響起,軍人的自然反應使前進的隊伍停下。
“向左轉!”
師長在警衛下達完口令之後,走到倖存的敢死隊員面前。“諸位同志,今日付出之犧牲,所換取的勝利,功勞巨大。”說完,嚴肅地向他面前的隊伍行了軍禮,又接著說,“此一役使臺兒莊得以穩固防守,諸位同志之戰鬥,挫敗敵人披靡銳氣,振奮我軍將士,使李宗仁司令長官圍殲敵軍主力部隊的戰略決策,得以繼續實施。”
排長聽著師長的話,逐漸變得清醒。緊接著,只見一名士兵捧著一疊大洋到他面前,師長同時說道:“這是池某代表黨國和人民感謝大家的,望諸君笑納。”
師長話音才落,排長就抓起大洋朝地上一甩,哭著喊:“老子連命都不要了,要大洋幹嘛?!”
倖存將士紛紛效仿,頃刻間,露白的土地上銀光四散。池峰城見到敢死隊員們悲愴情境,不禁含淚敬禮。隨同迎接的各級將領,也一一向他們行軍禮。排長看著這肅靜景象,在心中默默唸道:“小袁,長官們對你敬禮,排長替你接受了!”
由於日軍急切地想要打通津浦路鐵路幹線,日軍大部隊都匯聚到徐州戰場去了,因而安慶城僥倖得以保全。然而這種保全是短暫的。當第五戰區李宗仁司令長官於4月3日下達全面反攻的作戰命令之後,日軍大敗潰逃,打通南北戰場的戰略意圖被破壞,於是日軍矛頭一轉,由海陸兩支軍隊聯手,進攻安慶。
但在日軍攻打安慶之前的這段日子裡,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的劉劍卻無心備戰。
☆、第六十八章
能在安慶城照得起相片的人家,屈指可數。劉劍撫摸著小巧照片上愛妻的面龐,放縱地哭出聲來。劉世雄和兩個兒子在門外院子裡聽見,都十分牽掛。但誰都沒有去敲門勸他,這是劉家男人的默契和剛毅。可以說,幾個兒子都繼承了劉世雄堅毅的性格。
半個月來,眼見著劉劍在安慶城中掘地三尺地搜尋,劉世雄沒有阻止。或者說無暇阻止。富商們開始陸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