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動用了攻城弩和投石機,不再渡河猛攻,只是慢慢消磨著順義軍民的意志,消耗著順義城的戰備物資。
在強大的武力面前,順義弱小不堪。
下午,如洗的碧空突然彤雲密佈,天色暗得如同傍晚。雨水落下之前,魏軍收兵退去,留下城牆內外滿目狼藉和無數順義軍民的傷亡。
走在城中,一路是混亂淒涼,初入順義時所見寧和遍尋不見。容蕭一步步前行,目光所至,家家關門閉戶,許多緊閉的門後,早已人去屋空,房門卻甚至不及上鎖。路上偶爾匆匆來去的人,無一不倉惶失措,形容疲憊。容蕭踏出的腳步,慢而沉重,一下一下,落在青石鋪就的路面,每一次,都是冰涼。
前方有個少年扶著一位老婦人匆匆而來,經過時,那老婦人腳步一亂,幾乎栽倒,少年體弱,扯了一下沒扯住,跟著歪了身體。容蕭才要伸手,子車旬在她之前扶住了老少二人,而殷乙的身體早已隔在了她與二人之間。
子車旬等老婦人站穩才縮手:“老人家小心些。”喘回氣來的老婦人千恩萬謝,與少年一同離去。
容蕭看著一老一少腳步不穩的身影,許久沒有動。殷乙和子車旬也不勸,靜靜等在一旁。忽然,天際一聲悶雷,涼風驟起,頃刻間空氣裡便有了溼氣。容蕭抬頭望著天空,身旁子車旬一嘆:“雨季將至。”
“……這座城,”容蕭終於喃喃開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毀於戰火,城裡的人,也不該這樣無奈等死,可惜我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出解救的辦法……這種感覺,真的就好像看著大廈在眼前垮塌,而無能為力……”她慢慢垂頭,看著攤開在身前的掌心,“沒有能力,沒有權力,就會如同螻蟻,碌碌一生,卻連自己的命運也無法掌握……有人曾說過,與天鬥,其樂無窮。能說出這樣話來的人,這個時候,我真是羨慕他……”
“公子何必煩惱,”殷乙為她撐起了雨傘,““我去殺了魏軍統帥。”
容蕭一愣,睜大眼:“咦?”
“殷姑娘,”子車旬忙道,“殺了統帥,仍有將領能領兵作戰。”
殷乙神色不變:“那便殺了魏帝,魏國內亂,自然無暇與他國交戰。”
容蕭依舊發愣,張張嘴,沒敢說話。
“殺魏帝,遠水不解近火,順義仍是守不住。”子車旬道,“要破魏軍,其實並非沒有法子,只是殺戮太重,公子必定不願。”
“總歸都是要死,若要救順義,便得魏人死。”殷乙語氣淡淡。
“你我異族,”子車旬又道,“不可擅自涉入俗世,否則——”
殷乙冷冷撇他一眼,打斷:“你涉的還少?”
子車旬一窒,終於沒有話說。
容蕭愣愣看著漸漸密集的雨幕,許久之後,低頭看著仰頭乖乖聽他們說話的小穆康,隨後握緊了掌中軟軟的小手。魏人秦人,於她而言,其實並無差別,親近和不親近,或者才是如今的她作出取捨的標準,既然能力有限,那麼先去努力保護自己和身邊親近的人。
“……也許,”她彎腰抱起小穆康,看著孩子大大的小鹿一般的雙眼,“我不該固執留下……”
郡府內,垮塌的正廳早已不再有人理會,眾人都聚在偏廳,等著郡守大人能得出救城的法子。
容蕭走到門前時,正碰到吳校尉怒氣衝衝闖進去,在賀宣面前跳腳。
“老賀,你再不離城,可當真走不了了!”吳校尉氣急敗壞,臂上頭上有傷草草包紮過,臉上衣上的殘血和汗泥令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懾人。可惜,大堂中,賀宣埋首桌上文書圖冊,對他的吼叫充耳不聞。吳校尉叫了幾遍不見回應,便朝周圍徐順和官員們使眼色。徐順低頭,官員們也紛紛避開,無奈之下,他跺著腳,一路罵罵嚷嚷地又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