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老者身旁另一個短衣中年壯漢,起身將快溢位來的滿筐麥穗端去倒在秦吏監管的麻袋裡,提著空竹筐回來,邊蹲下繼續撿拾,邊沉聲道,
“師父言之有理,旁的不說,自從我等入了秦國境內,不論關中之地或是韓趙魏故地,不論田間農夫或是道旁商販,面上皆是帶著幾分笑意的”
說著,他又抬頭瞥了幾眼周圍的人群,壓低嗓音道,“再者,我等混在關中田地間數日,值此農忙時節,可有聽見一人抱怨,可有看見一秦吏催促庶民?師父,宜以為,秦國乃是可助之國!”
老者聽了這話,才滿意地露出幾分笑意,他起身捶了捶有些痠痛的後背,望著前方鉚足勁幹活的眾人,感嘆道,
“我等一路打聽而來,今歲起秦人只需繳四成之稅賦,若是傅籍年滿二十年之家,更只需繳二成稅賦秦國又有高產糧種,眾人收來的大半糧食皆歸自家所有,豈有抱怨之理?他們恨不得將家中老叟稚子全喊來幫忙,早些落袋為安咧!那陳縣令確未哄騙我等,秦國此任君王,巍巍哉大有堯舜仁君之相啊!”
這身穿粗麻短褐、腳踩破舊草鞋的精瘦老者,正是農家這一代掌門陳谷。
先前提出質疑的黑臉年輕人名為“臼”,是他收來的小徒弟,而此刻開口的黝黑中年壯漢名為“宜”,則是他的大弟子。
建立農家的許行本是楚國人,因敬仰上古神農氏“與民同耕而食,教民農耕”,遂建立農家,收門人數十人,前往滕國拜見素有賢名的滕文公,得到大片可耕種之地,耕地之餘,他則帶著他們以織蓆販履為生。(1)
後來,大儒陳良的弟子陳相聽聞此事後,認為農家務實耕地之道更為實用,便帶著其昆弟陳辛叛出師門,扛著石鋤從宋國趕去滕國拜許行為師,從此陳氏子孫代代為農家忠實門人。
後來滕國被宋國所滅,宋國又被齊楚魏所滅,農家只得輾轉在齊楚魏二國奔波,以希翼用多年農耕經驗幫助更多百姓,哪知,齊魏兩國君王對他們力主“君民同耕”的觀念甚為惱怒,被驅逐出境的農家眾人,只得回到祖師許行的楚國老家。
當時的楚國實力強大,楚莊王思想亦頗為開明,他雖同樣不贊成農家“君民同耕”之說,卻仍是應允他們在楚境各地傳授百姓耕田種地,若農家有多收、省力之法,朝廷甚至會出錢出力大範圍推廣。
但早在陳谷這一代之前,農家的地位便愈發尷尬起來——楚國王族之中,宗室勢力原本就十分強大,雖然他們自楚莊王時期被君權壓制,往後數十年間老實了許多,但待君王權威減弱之時,蟄伏的宗室勢力又再次蓬勃而起。
楚國輝煌的時代一去不復返,站在眾人面前的,不過是一個被秦國打得君王流亡遷都、失去眾多北面土地、君權再次被宗室勢力制掣的國家。
如此一來,原本被楚君收攏的大片土地再次回到了宗室手中,而宗室們跟齊魏君王一樣,極度厭惡農家“君臣並耕,自食其力”“
君臣宗室不應向百姓收稅”這等說辭,認為此乃擾亂人心之異端學說,故而,宗室們雖未將農家逐出楚境,卻嚴禁農家再收徒與教民。()
一個學派若沒了傳人,遲早要徹底消亡於歷史長河之中,任農家眾人再無可奈何,亦只能流轉楚境南部窮鄉僻壤之地,繼續悄悄教民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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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陳谷比父輩更清晰地知曉,楚國權貴不過是以一種相對溫和的方式禁絕農家罷了,如今農家門人已越來越少,若再這般躲躲藏藏下去,離農家覆滅不過一步之遙。
再者,他們手上有無數善農利民的法子,卻無法得到朝廷的支援而在楚國大力推行,如同抱金待死之人,何其悲哉!
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