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張氏除了張蒼還有其他俊才,求賢若渴的韓非雖覺有幾分驚喜,更多的,卻是意料之中的平靜。
若換了旁的秦國官吏初來乍到,興許只會將張氏視作尋常鄉縣豪強,但韓非身為韓國王族公子,卻深諳這張氏一族的底細。
細說起來,這張氏的先祖,還是一位令他素來仰慕的春秋奇才。
當年,晉國末年四卿亂政之時,智氏一家獨大,十分囂張跋扈,他以趙襄子不割讓土地給自己為由,聯合韓氏與魏氏率軍前來攻打,企圖三家一同滅掉趙氏以分其土地。
當此危機之時,趙氏家臣張孟談挺身獻策,他先勸服趙襄子率人棄城,逃往城池堅固的晉陽防守,三年後,他又孤身深入敵營,利用韓魏兩家忌憚智氏勢大的心理,以巧舌如簧之辯才,成功說服他們倒戈與趙氏暗中結盟,三家聯手擊敗智氏,這才有了韓趙魏三足鼎立的局面。(1)
而張孟談之奇,卻奇在他不居功自傲的清醒淡泊。待三家分晉大局已成,君主論功行賞之時,他卻不顧趙襄子的百般挽留,以“世間從未有功高蓋主而能善終的臣子,臣以為前事不忘實乃後事之師”為由,急流勇退辭去官職、退還封地,帶著家人前往天龍山下負親之丘耕種。
後來,因韓魏齊燕聯軍攻打趙國一事,趙王請張孟談再次出山,其派妻子與三個兒子前往列國行離間之計,從此,張氏子孫便逐漸分散在韓魏齊諸國。(2)
有此多智之先祖,張氏子孫之中自然有驚才卓絕之人,除卻定居魏國這一支的張蒼才華驚人,定居於韓國五世為相的張氏,其長子張良亦有王佐之才。想來,張氏為家中女孫伐柯之時,亦會格外重視男方之才能。
想到這裡,韓非讚道,“陽武果然是人傑地靈之寶地,只張氏一族便人才濟濟,善!不知令孫婿是何方賢才,可否讓本官前去拜訪一番?”
說著,他看了看院外天色,今日雪已停,便從席間起身,竟有親自前往之意。
張負慌忙受寵若驚地跟著起身,激動解釋道,“吾孫婿名叫陳平,不過是一低微鄉間農家子,豈敢讓郡守大人您親自屈尊降貴去見他?您請稍候片刻,吾這便回鄉將他帶來”
韓非卻上前攙扶著張負,慢慢往院外走去,吩咐一番驚夫後,又溫和細細講道,“吾常遺憾當年在稷下之時,與張師弟交遊甚少,此番有幸來貴地任職,便從咸陽帶了些贄禮,正好要去拜訪一番族長”
他眼下想要的賢才,可不僅僅是一個張氏孫婿,通才張蒼他亦勢在必得,這才拿出李斯當日對待自己的熱乎勁來,誓要將張蒼籠絡入囊。
再者,韓非從前礙於口疾,並不擅與人交流爭執,亦無實際為官做使的經驗,先前才會屢屢被秦國君臣套路,但他畢竟長於宮中,早見識過人性之惡,又是聰慧之人,早年能將韓國朝堂之勾心鬥角分析得鞭辟入裡,如今歸秦途中細細想了數日,自然很快就明悟官場之彎彎繞繞。
譬如,
他推測秦國此番雖得了陽武之地,但以六國坊間的惡名,眼下,自己這秦吏在魏國眾人眼中,恐怕並非什麼父母之官,而是吃人的秦國暴吏。
秦軍雖強,如今隨自己前往陽武做守備軍的卻不過數百人,若一個不慎與此地鄉民發生衝突,必會釀成數萬人大□□,屆時豈不讓秦王失望?
故而,他若想在此地有所作為,必須先籠絡在當地勢力根深蒂固、威望甚重的豪強大族,以利驅使對方為秦國效力,張氏,便是一個最合適的拉攏物件。
反過來,張負也因他的態度心花怒放不已,眼下陽武正值新舊政權交接之際,各鄉豪族皆在虎視眈眈觀望,而自家所在的戶牖鄉,雖是人口過萬的富庶大鄉,但似這般的大鄉在陽武便有濟陽、外黃等數十個,如今,哪家能早一步得到新統治者的青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