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君王便疾步下殿將小傢伙接在懷中,取出棉帕為他擦了擦額頭與髮間的汗水。
周禮在以禮法約束貴族行為的同時,亦規定民間庶民凡事需依禮而行。
男女婚嫁之事,除卻必須嚴格遵守“六禮”流程,還須尋來伐柯媒人走個過場,若無伐柯人而結男女之好,則視為苟合——正因如此,孟子才會有“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逾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的感慨。(1)
為此,西周王室還設定了名曰“煤氏”的官媒職位,專門負責百姓婚姻事宜,同時還肩負督促“男二十,女二十”大齡晚婚男女儘快成親之責——這時期的伐柯人,嚴格意義上來說更像頗具儀式感的主婚人,而非後世以拉紅線為生意的“媒婆”。
譬如,周天子嫁女於諸侯之時,便會請來該諸侯族中德高望重者擔任伐柯人為其主婚,也因這緣故,周天子之女漸漸從王姬被改稱為“公主”,因為為她們主婚的諸侯,最高爵位為“公爵”。(2)
後來隨著西周王室的式微,野心勃勃的諸侯們紛紛效仿周天子,在嫁女於大夫之時,亦請來該大夫族中德高望重者擔任伐柯人,並將女兒也稱為“公主”。
到了戰國亂世年間,周王室自顧不暇,更無多餘財力奉養官媒,私媒便日漸取而代之。
按照時下約定成俗的慣例,庶民請的伐柯人,多是鄉閭間有頭有臉之人,若有誰家能請到里正做伐柯人,簡直是頂頂長臉之事;
而各地豪強富戶請的伐柯人,多是當地郡縣長官或家有子弟在朝中官爵顯赫之族長。
換而言之,這時期的“良媒”並非後世媒婆,而是能讓男女兩家皆覺面上有光的男子——若單按這條來看,明赫身為君王家的九公子,確實是再符合不過了。
但實際上,做伐柯人除了身份地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前提:必須已成年,兒孫多多益善!
是以,如此婚姻大事,時下絕不會有人請一個孩童去當伐柯人——若真有人這麼做了,定是市井無賴在戲耍小兒。
這正是讓君王驟然惱怒之處,劉季素日膽大些也就罷了,如今竟不知輕重,繞過自己請小崽去做伐柯人?一個臣子膽敢戲耍他的寶貝,簡直荒謬不堪!
誤以為這時期流行請孩子當媒人、只是史書沒記載這事的明赫,邊乖巧任由父王為自己拭汗,邊舉著楊木安慰道,
“父王,別生氣哦,孩兒只是問問您的意見呢若孩兒的身份不合適,您可以下詔讓韓信去呀,他快四歲了瓜果倒好說,可桃花早過季了啊”
韓信忙點點頭,只要王上下令,我一定可以的!
嬴政將擦溼的棉帕遞給宮人,無奈摸了摸他的腦袋,又為兩個孩子解釋了一番這時節的伐柯禮儀。
但事關婚嫁之事,他歷來不喜在孩童面前提這等事,故而只粗略說了幾句,暗忖著該敲打一番劉季了,此人仗著自己念恩的幾分額外寬容
,竟敢狂妄至此!
明赫倒有些聽懂了,這時節根本沒人請孩童當伐柯人可是,以史書上劉季見風使舵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來戲弄自己啊?
他疑惑地將楊木遞給父王,問道,“父王,那他為何要給我發這個請柬?”
君王詫異接過楊木,這才發現小傢伙抱在手上的,並非玩耍的木條,而是一份按數百年前周禮婚嫁宴請禮儀削成的楊木請帖,此物只在庶民間盛行,咸陽大臣公卿紅白喜事的請帖,先前皆以絹帛所書,如今亦有人從官辦鋪子買紙張來製作,如劉季這般追求古意的,倒是少見。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歪歪扭扭的刻字,雖然有些字著實無法辨認,卻也連蒙帶猜地讀明白了:劉季十月要成親了,他想邀請小崽前去參加婚宴,所謂桃花、瓜果之言,不過是時下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