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以為自己可以長生不老、壽與天齊,因此當薩姆52歲突然心臟病發作不啻是晴天霹靂。醫生警告說,如果他不改變太多旅行、太多客戶應酬、太少運動的生活狀態,那麼很快就會再發作。因此我們在1999年夏天無事一身輕地帶著兩個兒子回到英國,他們都快20歲了但還沒見過家鄉。
沒有任何特殊理由,除了我們1976年是在多塞特郡度的蜜月外,我們決定租下一間多爾切斯特附近的農舍,那是離開開普敦之前我在《星期日泰晤士報》的房地產廣告欄裡找到的。我們夫婦兩個跟英格蘭的任何地方都沒有什麼特殊淵源。我丈夫的父母已故,而我自己的父母已經退休,住在德文郡氣候宜人的託凱鎮。我們替兒子在學校註冊讓他們秋季入學,然後開始重新發掘我們的根。在國外的這段時間我們存了不少錢,兩個人都不用急著找工作。至少當時我們是這樣想的。
現實情況則截然不同。我們在國外的這段時間裡,英國已經變成了新工黨的“平靜不列顛”,幾乎沒有任何罷工,生活節奏大幅加快,普遍富裕的新景況是20世紀70年代不曾存在的。我們簡直不能相信東西有多貴,路上有多擠,要找個停車位有多難,因為如今購物已經成了英國人最喜歡的消遣。兒子們迫不及待地拋下我們,加入同齡人的團體。遊園會和村裡的板球賽成了老人的天地。名牌時裝和電子音樂是時下的流行,夜總會和主題酒館是最熱門的去處,尤其是那些通宵營業、衛星轉播世界運動大賽的地方。
“你有沒有感受到我們被遠遠拋在後面了?”在我們回來第一個星期接近尾聲時,薩姆悶悶不樂地問。當時我們兩個像退休的老夫婦一樣坐在陽臺上,看著馬兒在附近的草地上吃草。
“因為兒子?”
“不是,是我們的同儕。今天我跟賈克·威廉斯通電話”——那是我們住在里士滿時的老友——“他告訴我說,他昨天賣掉他名下的一家公司,賺了200萬。”他做了個怪表情。“我問他還剩下幾家公司,他說只剩兩家,但總共價值1000萬。他想知道我混得怎麼樣,所以我就漫天扯謊。”
我沒急著回答,納悶薩姆似乎從來沒想到過賈克跟他一樣是大幻想家,尤其是多年來賈克跟他在電話上吹擂了不少“賺大錢的生意”,卻始終沒有辦法抽出時間——或者湊出錢?——搭機來看我們。“你說了什麼?”
蛇之形2(2)
“說香港迴歸中國之前,我們在股市中大撈了一票,可以提早退休了。我還說我們打算在多塞特郡買棟有八間臥室的房子和一百畝地。”
“喔。”我用腳撥動幾叢長在陽臺裂縫中的草,這很符合這棟房子那種疏於照料的荒廢氛圍。“新開發區的一個磚頭盒子還比較有可能。我昨天去看了一個房地產中介的櫥窗,任何稍微有點規模的東西都遠超過我們的預算。像這樣的一棟房子差不多要30萬英鎊,這還不包括裝修費用。我們只能祈禱賈克不要來看我們。”
想到這讓薩姆更鬱悶。“要是我們有點頭腦,就會留著葛蘭姆路的房子。賈克說現在的價錢是我們1976年的十倍。我們是瘋了才會把它賣掉。如果想換棟合算的房子,得在房地產市場裡留下點籌碼才行。”
有時候我丈夫的記憶力真讓我絕望。他那古怪的選擇性記憶讓他記得過去每一次談判勝利的精確細節,卻堅持忘記我們住過的每一處地方餐具是放在廚房的哪裡。這有它的好處——很容易就能說服他說他搞錯了——但有時也會令我抓狂。最最起碼,他也應該記得安妮的死因判定之後,那段紛擾不安的日子……
“決定要離開的是我,”我冷冷地說;“就算我們落得要去住拖車我也不在乎,那個決定我永遠不會後悔。你也許可以繼續住在葛蘭姆路……我是絕對不可能的……至少那些電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