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角落裡鄒賽說的那句話,直到此刻才在晁亮的腦海裡像驚雷一般炸開。
【這些事情每天都會發生,不是發生在這個人身上,就會發生在那個人身上。】
桑杞不疾不徐繼續緩緩道:“你知道嗎,看到新聞那天,我心裡的震驚和懷疑不亞於你,不然我怎麼會不管不顧地立即找你,因為我也傻了,我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情況,我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通電話我的態度……”晁亮欲言又止。
“那不是重點。你的態度固然有變,但相較於這件意外來說,真的不是重點。起初,我滿腦子都是懊惱,責怪自己為什麼要做修改別人的繳銷屬性這種事,悔恨過去的每一個決定,總是想著如果我什麼也不做,那這些就都不會發生,在牛角尖裡鑽了好幾天。
可是,正是因為你,因為我想起來你說過‘公平’,因為你問過‘為什麼’,我才讓自己強行振作起來,告訴自己,不全是我的錯……我才會多想一步!即使我們真的什麼都不做,就一定什麼都不會發生嗎?還是發生在了所有人覺得理所當然的環節?
抱歉,我這麼想,並非想逃脫責任。沉浸在悲痛和自恨中,能帶來什麼?我們可以從今以後蜷縮起來生活,可是那樣又能改變什麼呢?失明的人依然失明,痛苦的人依然痛苦,逝去的人也沒辦法重返人間,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的痛苦毫無意義。還是說,你希望我和你以死謝罪?”
桑杞這話說得尖銳,逼得晁亮不得不連連搖頭。
“桑杞,我心裡邁不過這個坎,因為我們的過錯,毀了兩個家庭,這是不爭的事實。”
晁亮說得字字入心,真誠至極,鮮少見他這麼認真的語氣。桑杞望著眼前這個人,情不自禁眉毛擰在一起:
“那你想怎麼做?你有什麼想法。”
“不知道……也許我們真的不應該再做類似的事情。”
“好,我答應你。可以,但我說的是針對車禍這件事,你想怎麼做?”
晁亮有些愣住,他還沒有意識到,那個曾經視波羅海世界的規則如敝履,不在乎這群矽基生命的自己,已經漸漸被這裡的社會所裹挾,漸漸被凌駕於自己之上的無形的力量打壓得抬不起頭。
“如果你沒有想法,那就聽聽我的想法吧。我不會讓自己活在自恨之中的,從小到大,討厭自己這件事對我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我堅持到了現在,不是為了讓自己沉溺於無意義的愧疚。我想做點什麼,哪怕是毫無作用,哪怕再微不足道,只要有一線可能可以改變這個現狀,我也想做點什麼。
他們痛苦,我就找辦法緩解他們的痛苦;他們想念,我就找辦法滿足他們對逝去的孩子的想念。可能我和你是因為繳銷屬性才關注到某一個失去孩子的家庭,但其實不受屬性限制的失獨父母也有許多,誰來對他們的痛苦負責呢。
就當作我是為了贖罪吧,就當我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麼討厭自己,我想為他們做點什麼。你看這裡,這個辦公區我已經盤下來了,就在醫院附近,無論是因為孩子生病還是意外,只要他們需要,這裡就是一個互助協會,一個可以看得見並接納他們痛苦的地方。”
桑杞說著說著站了起來,眼眶中閃爍著淚光,不知是堅定還是傷懷。晁亮思緒萬千,腦子裡亂得像一鍋粥,在現實世界和波羅海世界之間來回切換。
是啊,即使是在現實世界裡,也會有數不清的失獨父母,他們也許曾經得到過人們片刻的關注,得到過一些短暫的憐憫和同情,可是之後呢?新聞的熱度散去,他們就像沉入海底的泡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生活是否還順利,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有沒有一夜得以安眠,沉重、壓抑、悲傷將籠罩一個家庭一輩子,更有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