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卻襲來。擲杯只覺全身痠軟,咳嗆難奈,連呼吸彷彿都是火辣的,更是視物模糊。她在榻上掙扎著起身,想要出聲,卻先一陣猛咳。月奴兒忙搶上一步,以手輕撫擲杯後心處,急道:“娘子,可是難受的緊?”,擲杯緩了好一陣,良久方問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這一開口,聲音嘶啞,像換了個人似的,倒將擲杯自己嚇了一跳。
“剛交卯時三刻,今日是朔日朝參之日,郎君早已起身,上太極宮去了,”月奴兒將一個柔軟的斑絲隱囊塞在擲杯腰底下,擲杯斜倚在隱囊之上,定了定神,只覺得仍舊頭暈目眩,神情倦怠,不知究竟何時是夢境何時是現實,停了半響方道:“今日我倒是起來晚了。”
“娘子昨日受了涼,今日正該好好休息,”這時外邊的阿醜等人按照慣例端了漱洗之物魚貫而入,月奴兒止了他們的動作,向擲杯道:“娘子要不再歇一會再起?郎君臨行之前,不僅動作輕柔,不肯吵醒娘子,還特意囑咐奴婢,說娘子昨日落水受涼,他已經替娘子在娘子婆母跟前說了,今日就無須過去問安,待郎君迴轉之時,自會帶著醫師上門。”月奴兒聲音清脆,一襲話說出來不覺累贅,反倒清清爽爽,不帶一絲累贅。
擲杯楞了半響方道:“落水受涼?”
一旁阿醜早笑出聲來:“娘子倒忘了,昨日暑熱,娘子同小娘去荷花池邊乘涼,誰知道小娘如此調皮,不慎落水,娘子偏又離得近,被一同拖入到花池之中。小娘打小在水邊長大自是不要緊,只是娘子從小畏水,這不,回來就有些鼻塞傷風。”
“小娘?”擲杯此刻仍猶如在夢中,沙著嗓子問道,小娘,莫不是信郎的小妹?自己不是在奔喪途中被人揹叛,與阿弟一同赴死了麼?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
“自然是楊家小娘子。說起來,郎君真是心疼娘子,昨日那麼晚了,還想邀醫師上門,還是娘子給攔住了。”月奴兒笑道,見擲杯還是神遊天外的模樣,不禁低了聲音,躡手躡腳的指揮眾人往外屋走去。
“你們陪著我,嫁到這楊家來,有多久了?”還沒出屋,擲杯突然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惹得月奴兒一愣,尚未反映過來之前,一旁捧著金銀平脫紅漆香匣,一直默不作聲的青娘開口道:“已經一年有餘了……”卻是一貫是語調沉穩,不驕不躁。
也許是這安靜沉穩的態度感染了擲杯,此刻她終於稍稍緩過神來,一揮手示意眾奴婢先行退下,方“哎”的一聲,握著胸口栽倒在床上,心中卻是波瀾起伏,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方才一年有餘?這麼說此時方才大業四年暑中時分?可是自己死時候,不是已經大業八年,自己與信郎成親近六年了麼?
這麼說,我沒死?還是又活了?究竟是我又活了,還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而不自覺?
只是,若是夢,又哪裡有如此真實的夢境?
擲杯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後腰,那裡,原本應該是一柄匕首,一柄由自己最親近之人刺出的匕首,原本自己該是死了的——不是死於埋伏之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背叛之下。
擲杯只覺得一陣陣的荒謬,幾乎不知道如何是好,胡思亂想半日,只覺得頭暈目眩,聲澀鼻塞,身上一陣陣發涼,摸上去去滾燙難耐。
“倒真是有些病了。”擲杯自嘲笑道,成親一年有餘,被楊小娘拽下水去……這麼說來,那個像夢又不是夢的活得渾渾噩噩的幾年中,也確實有此刻的記憶。
那正是與信郎成親以一年後的暑日,信郎此時剛得高中,蒙恩放了尚書省戶部下金部掌故,舉家搬遷落戶大興城不過月餘。入了有許多朝廷官員居住的修文坊,買宅置地,不過三進的院子,院門面南臨街,幸而楊氏人口簡單,倒也分出了內外兩院。外院南房分出了客房、書房,其餘的用作僕人居住。內宅南牆正中建有垂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