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幾戶從縫隙裡透出些許昏黃的燈光,路的盡頭直吞沒在黑暗裡,犬吠從不遠處傳來,令人心裡忍不住發慌。
若非寒風凜冽,颳得她後牙槽咯咯作響,她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否還在做夢。
柳扶微完全不能理解此情此景。
她分明記得自己洗漱沐浴後就直接就寢去了,前一刻人還在睡夢裡,怎麼好端端的會出現在大街上?
她摸了摸身上,發現罩著一件掛在床邊的披風,內裡僅穿著一件單薄的寢衣,是她入睡前的那件……甚至只踩木屐未穿襪履……
簡直就像是夢遊。
就算是夢遊,前門後牆也都有護衛看守,怎會不驚動衛嶺汪森他們?
難道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又被飛花奪舍了?
她不解。明明脈望根本不在身上,心域不通,飛花如何能夠做到?
柳扶微見坊巷離柳府也就隔了兩條街,料想離家並沒多久。
事有蹊蹺,她想著趁人未覺得趕緊回頭,誰知才繞出拐角,就見到一輛馬車迎面駛來,車邊騎行數人,個個身著暗色宮袍,車隊之後竟還牽著一隻獵犬。她循著光,一眼認出其中領頭正是東宮六率之首,皇太子身邊的長史官周衝。
雖然住東宮時並無交集,柳扶微也知此人正是皇太子的心腹,下意識揪緊衣物:“周……長史?”
周衝竟不意外她出現在此處,策馬往前一步:“柳小姐,宵禁時辰,你為何會在這兒?”
“我……”柳扶微雖不明情狀,卻也絕不相信他們在此出現只是個巧合,“我的……我家裡的貓跑出來了,我跟著一路追到街上……”
周衝腦袋往後一別:“聽到沒有?柳小姐丟了貓,還不快幫忙找找?”
她正要擺手說不用,隊中真有人策馬離開,一看就是要給誰報信去的。
柳扶微心頭起了警覺之意:他們是皇太子的人,帶著獵犬出門顯然是在尋人,可一看到她就勒韁停下,莫非他們是衝她來的?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哪裡不對,夜深如斯,他們又怎能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周衝翻身下馬,道:“夜寒露重,柳小
姐仔細受寒,不如上車稍等片刻?”
“不必了。諸位大人必有要務在身,我不好叨擾,這就……自行回府。”
說完這句就欲繞開,但都不等她邁出步伐,那隻惡犬齜著牙,突地撲上前來——
柳扶微本能抬肘,驚撥出聲。
獵犬脖上繩索被人驟然一拉,周衝用平平的語調道:“不長眼的畜生,要是一個不慎傷了太孫妃,是要被剁成肉碎的。”說著自懷中丟擲一根東西,獵犬被支到一旁,嘴裡不斷髮出咀嚼骨頭的咔嚓聲。
話是斥責的話,可誰會在訓狗時投餵。
周衝對柳扶微獰笑道:“近來賊匪頗多,柳小姐萬一有什麼閃失,我們也沒法向太孫殿下交待不是?”
夜色更濃。
於司照而言,卻是靠默唸清心咒都無法入眠的一夜。
他命人在浴池放過水,藉著湯泉釋放體內戾氣。
身上的咒文密佈,宛如蠶絲滲入血液瑩瑩生出暗紅的光,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見地凸起。
方才,司照在褪下衣袍時看到鏡中自己時,甚至產生了一剎間的窒息感——他深知此咒文與與賭局息息相關。
今日,是他與柳扶微的納吉禮。
與風輕的賭局,從一開始就未說過是以婚事為數。
無論何時,只要在他得到了那顆願意愛他的真心時,他應該贏了才是。
但咒文一刻不止,賭局從未結束。
下山前,師父七葉曾告誡過自己,一念菩提珠是能夠剋制他心魔的最後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