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其實都是一樣的,對嗎?”
漁夫低下頭,擺弄著手裡的酒壺:“可是現在我很傷心,這些年來,你和我每天夜裡在一起喝酒,以後不能了。”
王六郎垂頭坐著,說:“是這樣。即使將來還能和你相遇,我們也都不能認出對方來,因為到時候我已經成為另外一個人,完全忘記了做水鬼的日子。”
漁夫的淚水滑過腮邊,輕輕落到地上:“六郎,咱們把這壺酒喝了,都不要悲傷。雖然你我從此分別,可你總算贖滿了罪業,馬上就要回到人世,再不用做孤單的水鬼,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王六郎點點頭,喝酒的時候他告訴漁夫,明天將要替他做淹死鬼的,是一個女子。王六郎說:“明天中午,你能看到一個渡河的女子在這裡淹死,那女子就是來替我的。”
這時候,遠處村莊裡的雞叫了,漁夫和王六郎的酒也喝光了,現在是他們最後告別的時刻。黑暗中,王六郎的臉越發清白,死死望著天邊。漁夫知道,他在等著天快點亮起來,漁夫又悲又喜,流下許多眼淚。
2
第二天白天,漁夫沒像往常一樣在家睡覺,一個人早早來到河邊,等著看將要替代王六郎的到底是哪一個。
將近中午的時候,遠處走來一個年青的女人。女人懷裡抱著個孩子,腳下走得非常快。這時候河岸邊空蕩蕩的,看不到一條泊岸的船,年青的女人就走到漁夫面前,問到哪裡才能找到一條渡船,她要馬上過河去。
於是漁夫知道,這個年青的女人就是要替代王六郎的人,過一會兒就要在眼前這條河裡淹死。漁夫說:“渡船現在還在河對岸,船伕可能正在家裡吃飯,要等到午後才會把船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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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漁夫和六郎(3)
年青的女人就抱著孩子在河邊來回走,一臉焦躁之色,不停地低頭看懷裡的孩子,不停地望向對岸。女人長得非常結實,臉膛紅潤,小孩子的臉埋在她懷裡,一隻小手抓著她的肩膀,那隻手胖乎乎的。
漁夫心裡難受——這個健壯的女人馬上就要淹死了,也許還有懷裡那個孩子,這麼小的孩子,既便能逃出一條性命,沒有了母親,要活下去也會吃無數的苦頭。
漁夫又想到,年青女人死了以後,王六郎便重新託生為人,生在某個人家,自己即使是和他面對面也不認識了。也就是說,自己會永遠失去一個好朋友,而且以後,他再也不能和從前一樣打到那麼多的魚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漁夫突然聽到孩子的哭聲,抬頭一看,發現那個女人已經落入河中,她的頭從水裡浮上來,又沉下去,正在那裡拼命掙扎,好像還在向他呼救。
漁夫趕過去,看見小孩子躺在岸邊,蹬動著兩條小腿大聲地哭著,混濁的泥水濺在身上,看著像一個泥捏的小娃娃。女人浸在水裡,現在只能看見一縷長髮漂在水面上,鋪成一片。突然,那一片黑髮向中間一縮,女人的臉從水裡探出來,噴出一口河水,一邊瘋狂地咳嗽。
漁夫非常猶豫,如果他立刻跳進水裡,輕輕遊幾下就能游到年青女人身邊,把她拖回到岸上,救她的性命。但是那樣一來,王六郎就沒有了替身,也就不能轉世為人。六郎做水鬼的日子太長了,而且他是自己的朋友。
所以漁夫站在水邊,不去救那個女人,只把哭喊的孩子抱開,讓他離河水更遠一些。露在河面上的臉重新沉下去,幾個混濁的水泡冒出來,水中的長髮像一縷黑煙,越來越淡,消失在河底。現在那裡一片平靜,漁夫知道那個女人肯定要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