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遙山垂下頭,看著手上的鎖鐐,黑生生的鎖鏈冰涼冷漠,漸漸在視線中虛化,變作那人的一雙眼睛。
“雪卿……”他靠在牆上,疲憊不堪,心心念念如同魔障的名字滾落於舌尖,宛如呻吟。
他錯了,他真的錯了。
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溫柔地捻去粘在眼睛上的亂髮。
傅遙山猛地睜開眼……這,這是在做夢嗎?
面前的青衣少年淺淺一笑,直直望向他的眼睛裡,有讓人不敢相信的哀痛。
“雪卿!”他先是驚慌,後來卻慢慢鎮定下來,“我死期到了,你是來接我的,對麼?”
雪卿目光閃動,烏黑的瞳仁像包在一汪水中,“那你怕麼?”
“……不怕。”他的眼神暗了暗,又漸漸生光,慢慢又有了鉤子般咄咄逼人的光彩,“你來了,就是不再恨我了,能再在一起,我只覺得歡喜。”
雪卿呆了下,忽然轉過頭,“人死如燈滅,你做的事自有你的報應,可既然命都沒了,自然什麼仇怨也都清了。”
傅遙山坐直身子,攏了攏篷亂如枯草的頭髮,神情有些尷尬,“我好久沒洗澡了……身上,又臭又髒。”
他像是怕自己身上的汙穢會沾染到雪卿一般,努力將身體蜷縮至最小,擦著牆角縮了又縮,可鉤子眼中透出的目光卻像一縷蛛絲般牢牢粘在雪卿臉上,又是貪婪又是心酸,“……見我這副落魄樣,你心裡,很是解恨吧?”
雪卿側著臉斜斜瞧他,臉上的神情晦暗難辨。
他幽幽道:“……待你上路後,自會有人幫你收殮打理,絕不會……叫你這樣難堪。”
傅遙山微笑,“是麼?我這樣十惡不赦的惡徒,臭名昭著,身首分離,誰還會冒著大不韙,好心幫我收殮?叫人隨便用草蓆捲了扔到亂葬崗,就是我最好的下場了。”
“不會!”雪卿的聲音忽然拔高,聽著有些尖細,“一定會有人幫你收殮的,你府裡親人,也會一一顧到。你,你就……放心吧。”
油燈火光跳躍,傅遙山微微垂頭,一張臉盡數藏到亂髮的陰影中。
他緩緩道:“這一生,我也算錦衣玉食,風流恣意,享盡人間富貴。傷天害理的事我沒少幹,幹也就幹了,事到如今,說害怕是真的,說後悔卻是矯情了。就算對你,我不也一樣……”他嘆口氣,“所以,讓我爛透吧,莫再連累無辜,為我這種人,做什麼,都不值得。”
雪卿沉默。
片刻後,他低低道:“你在陽間也不是淨幹壞事啊。還記得兩年前那次烏雲寺燈謎會麼?那日往烏雲寺的人特別多,午後還下起了雨,山路上滿是泥濘。你騎著一匹烏鬃馬路過一頂轎子。”
傅遙山蹙眉想了想,神情茫然,“……不記得了。”
雪卿不死心,繼續循循善誘:“你再好好想想,那條山路極為陡滑,轎子裡的人特別沉,轎伕承不住力,挑杆突然滑落,轎中的人差點就變成滾地葫蘆,若是從山路上摔下去,更是後果不堪設想。是你,緊急關頭扶住轎子,救了那人一次。”他抬眸,眼神悽然,“或許你罪孽深重,欠下世人無數,可世上總有一個人,是欠你的。”
傅遙山又蹙了蹙眉,半響忽而恍然道:“啊喲,我想起來了。那時我剛換了匹新馬,那馬性子極劣,轎杆滑落時,正要撞過來。那馬一跳,我慌亂下就手一撈,扶住一樣東西穩住身體。”他睜大眼,“莫非就是那頂轎子?”
雪卿抿嘴瞪著他,好像傻了。
傅遙山嘆了口氣,強笑道:“你看,我唯一干的好事,還是樁烏龍。可見我這人真是無可救藥。”
雪卿神色惆悵地發了半響呆,低低嘆息一聲,遞上一個食盒——紅燒大排搭韭菜炒雞蛋,“你吃不慣那些粗食,吃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