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將來該怎麼辦?永遠和幽靈生活在一起?肖泉已經死了八年了,他沒有戶口沒有身份,他不能走到藍天底下,不能見到陽光,社會不能接受他的存在,他也不可能回到社會中。然而,池翠已經為他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七年的痛苦換來的,不僅僅只是一夜的重逢。不,她不能拋棄他,不能讓他再又回到墳墓中。她已經打定主意了。
“肖泉,我們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
他們的手緊緊地纏繞在了一起,池翠忽然有些激動了。但他卻沒有表情,只是茫然地看著她的眼睛。
池翠繼續說:“我和你還有小彌,我們三個,誰也不能離開誰。”
忽然,肖泉露出一股奇特的眼神,讓人難以捉摸。
這時候,電話鈴響了。
池翠看著肖泉的眼睛,忽然有些猶豫。電話鈴不停地響著,她終於拿起了電話。然後,她聽到電話裡傳來蘇醒的聲音。
“是你?有什麼事嗎?”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電話裡甦醒的聲音顯得非常著急:“池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
“什麼事?”
“這事非常重要,我想盡快告訴你。”
“不,今天晚上不行。”池翠注意到肖泉正在盯著她,“明天早上吧,怎麼樣?”
“那好,明天早上我等你。”
電話掛掉之後,她又坐回到了肖泉身邊,一言不發地依偎在他懷中。
窗外,夕陽已漸漸西下,夜幕正悄然降臨。肖泉也變得溫柔起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池翠似乎已經忘掉了,此刻擁緊她的人是一個幽靈。她只想讓此刻永留。
她在肖泉的耳邊柔聲道:“你知道嗎?我有多麼愛你。”
早上起來的時候,肖泉還在鼾睡著,清晨的光線隔著百葉窗灑在臉上,他的眼皮是如此平靜,呼吸平緩而均勻,看得出他並沒有做夢。這讓池翠有些羨慕,因為她剛做了一場噩夢,額頭的汗珠還沒有幹。
她悄悄地從床上下來,儘量不發出聲音來。她用最快的時間穿好衣服,輕手輕腳地走出房間,把肖泉一個人留在了床上。她又來到了兒子的房間裡,卻發現小彌的眼皮正在劇烈地抖動著,嘴裡說著一些夢話,很明顯他正在做噩夢。池翠立刻把耳朵貼到了小彌的嘴邊,但她只能聽到幾個模糊的音節。她搖了搖頭,在兒子的臉上輕吻了一下,接著便走出了家門。
在路上她吃了一些早點,然後坐上了一輛公共汽車。原本,她早已決定永遠都不再回老房子附近了。但昨天傍晚甦醒的電話,卻讓她的心底有些隱隱不安,或許他又發現了什麼。池翠知道,還有一些關鍵的事情沒有弄清楚,比如——什麼是“瞳人”?腦子裡立刻又浮現出了小彌和肖泉的眼睛,他們和夜半笛聲究竟有什麼關係?
池翠在車子上胡思亂想了一個多小時,抵達了老房子那一帶。已經上午八點了,路上的人氣又多了起來,看來自從失蹤的孩子得救以後,人們對於夜半笛聲的恐慌已經漸漸淡去了。
她來到了甦醒的房子前,那也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她深吸了一口氣,不想再回憶自己的童年了。過不了多久,這房子就要拆遷了,池翠相信這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裡。她小心地走上狹窄的樓梯,敲了敲甦醒的房門,卻沒想到一把就將房門推開了。
原來,房門根本就沒有關,而是虛掩著的。
池翠屏住了呼吸,輕輕地踏進了屋子,陽光從窗戶灑進來,灰塵在陽光中舞動著。忽然,她有了種窒息的感覺,一步一頓地向前走去,直到她看見了甦醒。
——他的眼睛。
瞬間,她感到心臟像碎了一樣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