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自己的聽覺正在慢慢鈍去。世間的大多數聲音,原來都只是紛擾。
駝夫們的屍身上已經有了薄薄一層風沙。那些絲綢玉器,亦終將深埋於荒漠,成為千年後後人眼中的秘密。
這時,只見薔薇趁眾人沒注意,正將幾塊玉石往懷裡塞,邊塞嘴裡邊唸唸有詞:“豹哥,不是我貪財,但我想這裡肯定有你預備送我的,我就替你完成這個心願吧。再說,埋在沙裡也可惜了不是。你放心,年年清明,我都會替你燒高香的。”
我假裝不見,走上一塊宛若斷垣的岩石,解下簫,將它放在唇際。
很多時候,我彷彿總能在心裡聽見簫音。
但無語簫仍是無語。
練劍
芍藥、甘草各九錢,生薑一兩一錢。大棗劈成兩半,麻黃去節,桂枝去皮,石膏十四錢研碎……先用水煮麻黃,水沸一二分後,去掉漂浮在上面的藥沫,把所有的藥放進去,小火,慢慢煎熬。
面對藥草,我總是覺得歲月寧靜心意沉著。
石生醒來後,喝了碗熱粥又沉沉睡去。只是他太過年幼,寒毒不能馬上去清,現在已轉為燒熱。
錦繡幫我搗藥、熬藥,十分熟練。
她說:“我常去街上藥鋪幫忙,冰姨並不攔我。”
花痴睡在我的腳邊。它一聞藥香就打瞌睡,和小時候一樣。我和錦繡,並無太多的話,只是相對安然,也和小時候一樣。
偶爾,她會絮絮地說:“石生不理人但喜歡花痴。經常帶花痴出去半天不回來,他畫花,花痴吃花。有一次,花痴淘氣被我罵,石生正在畫它,結果他畫出來的花痴,眼睛是兩朵百合,掛滿了露珠呢,好像流淚一般。有時候我覺得,其實石生心裡什麼都懂。”她邊說邊給石生換毛巾,和我說話的樣子十分柔和自然。
幾個時辰後,石生的燒熱開始慢慢退去。
我說:“我再去採一些駱駝刺回來。”
駱駝刺耐寒耐旱,可有效驅解殘荷聽雨的寒毒。
門外,逡巡著六大劍派的人。我淡然一笑。
聽到張泰然在轉角的迴廊問:“青出,可看見遠墨?”
曹青出道:“他剛才還在,這會子卻好長時間不見,我也正找他,擔心他亂跑出事。”
張泰然道:“你不用去,我去找吧。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允許,你都要和師叔師兄們一起,一步也不許出暖香樓。你若再有不測,我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
曹青出黯然道:“是,孩兒謹記。”
我朝劍枯臺的方向走去,那裡生長著大片的駱駝刺。
殘陽如血,似絕色的傷口。我不禁想,在石生的畫裡,這又會是一朵什麼樣的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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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節:謎語江湖(24)
我看見劍枯臺上的張遠墨。
他在練劍。
一招一式,心意執著,渾然忘我。我不想驚動他,站在一棵粗大胡楊的後面,遠遠觀看。
泰山派的劍法,輕靈古樸,其實亦大含奧意。夕陽中的湛廬劍,暗沉得連天空似乎也要失去光芒。
夕陽,晚霞,紅柳,持劍的少年。天地間的顏色,若霸道至極就會顯出孤寂。此時的紅,一如恨梅谷的漫天花海。我恍然看到年少的自己,正在日日夜夜,反覆書寫。
這時,張泰然走了過來。
張遠墨停下,說:“爹!”
張泰然頷首讚道:“墨兒,這個時候你還不忘練劍,爹很滿意。”
張遠墨道:“從小爹教育孩兒,遇到任何事,都要穩如泰山,堅如泰山。有責任,有擔當,才配做泰山派的人。孩兒從此不會再做讓本派蒙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