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是有福之人。”
她掉轉頭,不願再理睬他了。深宮大內的傾軋和爭鬥,足以將少年人的明朗剝奪得乾乾淨淨。在大明宮出入才沒幾天,裴玄靜已經見過太多身不由己的人,實在感到沉重。
陳弘志突然問:“鍊師可曾在柿林院裡見到仙人銅漏?”
“公公何出此問?”
“奴怎麼聽說,那仙人銅漏不在宮中了?”
“你聽誰說的?”
“鍊師只說見沒見過吧?”
裴玄靜皺眉道:“我是去查宋若茵的死因,不是去看什麼仙人銅漏的。陳公公這麼關心,自己去柿林院走一遭不就清楚了?”
陳弘志笑了:“我知道了,鍊師沒見到仙人銅漏嘛。”
“即使我沒見到仙人銅漏,也不等於它不在柿林院。再說,聖上將仙人銅漏賜予宋三娘子,實與陳公公無半點關係。公公這麼關心,又是為何呢?”
陳弘志停下划槳的手:“宋三娘子要是真把聖上賜的寶物弄丟了,那可犯下大錯咯。此等罪過,全看聖上的心情。或許一笑了之,但為此丟掉性命的,也有先例。”
因為用力划船,他的雙頰微微泛紅,冒出薄汗,越發顯得稚嫩了。可從這個少年口中輕描淡寫吐出的,卻是叫人毛骨悚然的話語。
裴玄靜越聽越不對勁,盯著陳弘志問:“公公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
“啊呀,奴是見鍊師給聖上逼問得緊,想幫一幫鍊師唄。鍊師請想,假如宋三娘子真的把仙人銅漏給弄丟了,她畏懼聖上天威,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就尋了短見呢?”
“你說宋三娘子是自殺?”
“……難不成還是被人殺了的?這更不可能啦,皇宮大內裡頭,不會不會,絕對不會……”陳弘志一味地搖頭晃腦。
裴玄靜不想再談下去了。她扭頭望向岸邊,霧氣漸漸消散,離岸最近的金殿悄然展露身姿。她知道,從此地棄舟上岸,再到走出宮禁,仍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而有些人,是永遠也走不出去的。
離開大明宮返回金仙觀,裴玄靜仍然糾結在宋若茵之死的謎題中。她是怎麼死的,已經毋庸置疑了。但究竟是意外、他殺,還是自殺?裴玄靜仍然無法回答這個關鍵問題。
皇帝身邊的寵侍為什麼如此關注宋若茵的死,還一口咬定她是自殺?
再有……仙人銅漏。裴玄靜原以為,宋若茵將仙人銅漏送去武府,只是為了留下一條線索。陳弘志的異常表現使她意識到,仙人銅漏本身也可能暗藏玄機。
到目前為止,除了武肖珂母子和宋家姐妹之外,並無人知道仙人銅漏的去向。既然大明宮中有人對仙人銅漏的下落十分在意,那就說明,宋若茵將它藏在武肖珂處是相當正確的舉措。武府雖比不上大內宮禁森嚴,卻勝在人頭乾淨,沒有耳目。
要不要再去提醒一下武肖珂注意保密呢?
裴玄靜尚未採取行動,段成式上門打聽案情來了。
這回裴玄靜不好意思再將他拒之門外,少年為了幫忙查案,身陷險境,差一點兒就丟了小命。裴玄靜從心底裡感到愧疚,並且萬分後怕。
段成式倒像沒事人似的了,也可能是裝成沒事的樣子。其實那天他在“飛雲軒”裡嚇得魂飛魄散,接連做了好幾天噩夢。
由於祠部郎中的兒子在“飛雲軒”中差點遇害,負責管理東市的萬年縣縣令全力偵破“飛雲軒”一案,所以才能那麼迅速地查清“飛雲軒”和老張的底細。老張的死狀恐怖至極,仵作的結論是:他死於自己培育的毒蠱,從屍體的狀況來看,死了最多不超過兩天。所以裴玄靜才能肯定地告訴宋若華,老張是在宋若茵之後死的。
不過,他死得也太湊巧了,否則總能從他口中問出些端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