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去,天冷,湯已經不燙了,她仍親自舀起一勺湯,低頭吹了吹,送到他嘴邊。
此情此景,讓唐棣彷彿回到過去,那時候他是個不得寵的皇子,病了沒人理,御膳房還總是忘記給他送吃的,得萬貴妃過去拿,拿來的也都是些下人吃的東西,並不怎麼精細。後來萬貴妃為了讓他吃好點,經常留在御膳房幫忙,學了一手廚藝,便撿些大廚不要的豬肝,煮湯給他喝。
十二歲的唐棣低頭飲著勺裡的湯。
三十二歲的唐棣低頭飲著勺裡的湯。
歲月流逝,湯的味道沒有變,人也沒有變。
唐棣抬頭想讚美她幾句,卻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
“皇上,怎麼了?”萬貴妃疑惑道,“味道不好麼?”
唐棣只好說:“剛剛那勺湯太少,沒吃出味道來。”
萬貴妃這才笑道:“那您再嘗一勺。”
有關過去的回憶,早被腹疼給疼沒了,唐棣只抿了半口,便伸手推開她。
半勺湯灑出來,萬貴妃舉著勺子,有些手足無措。
“可能是臣妾太久沒下廚了,所以味道不太好。”萬貴妃訕笑道。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一邊壓低,一邊翹起,乍一眼看去,透著股溢於言表的惡意。
這笑容陪了唐棣幾十年了,按理來說他早該看慣,但今天他看著她,卻覺得她的笑容很不對勁,於是又驚又疑的問:“你在湯裡放了什麼?”
萬貴妃一聽,心立刻涼透。
她不回答,唐棣就更加起疑。
“小高子!小高子快喊太醫!”他頭上見汗,萬貴妃伸手來扶,可在他眼裡,那塗著鮮紅蔻丹的手,卻變成了吐著鮮紅信子的蛇,嘶嘶叫著,朝他撲來,他忍不住大叫一聲,將她推開,高公公聞訊而來,他跌跌撞撞的過去,靠在對方身上,有些懷疑的回望了萬貴妃一眼。
宮中大亂,太監宮女侍衛齊齊衝出來,將他擁簇著,送去寢宮,不久外頭亮起一片片燈籠,太醫冒著大雪連夜而來。
而這一切都與萬貴妃無關。
她保持被唐棣推開的姿勢,一個人站在偌大的宮殿裡,身邊只有一個紅木食盒,除此之外,再沒別人。
曾經對她阿諛奉承的那些人,現在都離得她遠遠的,幸災樂禍,冷眼旁觀。
萬貴妃忽然淒涼的笑了一聲,“只是一碗豬肺湯罷了。”
說完,她舀了一碗豬肺湯,坐進椅子裡,一勺一勺,慢悠悠的喝了起來,一邊喝,一邊無聲落淚。
那淚水沖刷她臉上的厚粉,衝出一道道皸裂的痕跡。
要維繫一段信任需要幾十年,但撕裂信任只需要一瞬間。
折騰了一夜,最後太醫得出結論,唐棣不是中毒,他只是花椒過敏。
但這也是一樁怪事,萬貴妃可是唐棣身邊的老人了,她會不知道唐棣對花椒過敏?
“別人不知道,但我想,你應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大理寺內,王淵之道。
他面前坐著春月,萬貴妃身邊的宮女,御膳一案的四個嫌疑人之一。
春月低頭絞著帕子,小聲道:“我真不知道。”
“不,你知道。”王淵之道,“萬貴妃是被人冤枉的,真要下毒,放什麼不好,偏要放花椒,花椒毒不死人,但卻會讓她背上弒君的罪名。”
“我本是貴妃娘娘的人。”春月仍低著頭,“又怎會陷害貴妃娘娘?”
“因為春香是你姐姐。”王淵之道,“她是被萬貴妃打死的,不是嗎?”
春月抬起頭,大大的眼睛看向他。
“你有動機,也有能力這麼做。”王淵之盯著她的眼睛,冰冷的視線充滿侵略性,“華清宮有自己的小廚房,平時萬貴妃突然想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