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別迷路才好。瞧這暴風雪!把我的眼睛都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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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格里戈裡的暱稱。
2一種花紋極美的名貴樺木。
旋匠就這樣沒完沒了地嘟噥著。他信口嘮嘮叨叨,只求能稍稍減輕一下他那沉重的心情。舌頭上的話很多,但腦子裡的想法和問題卻更多。哀傷向旋匠突然襲來,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弄得他現在怎麼也不能清醒過來,平靜下來,認真想一想。在此之前,他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像處在醉後那種昏昏沉沉的狀態,既不知道哀傷,也不知道歡樂,可是現在卻突然感到心情沉重,十分痛苦。這個無憂無慮的懶漢和酒鬼不知不黨中變成了另一個人,居然忙碌起來,心事重重,急著趕路,甚至跟暴風雪對著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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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匠記得,不幸是從昨天傍晚開始的。昨晚他回到家裡,像往常一樣喝得醉醺醺的,像往常一樣,又開始罵人,揮舞老拳。老太婆瞧了一眼她的冤家,那眼神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往日,她那雙老眼裡佈滿了痛苦和溫順,就像那些經常捱打、吃不飽肚子的狗,可現在她的眼神嚴厲而呆板,倒像是聖像上的聖徒或者快要死的人。哀傷就是從這雙奇怪的、不祥的眼睛開始的。嚇呆了的旋匠趕緊向鄰居借了一匹老馬,立即把老太婆往醫院裡送,一心指望巴維爾·伊凡內奇能用些藥粉或者油膏讓老太婆的眼神變回去。
“你呀,瑪特廖娜,那個……”他又小聲嘟噥,“要是巴維爾·伊凡內奇問起我打不打你,你就說:‘從來沒打過!’往後我再也不打你了。我憑十字架向上帝起誓!再說,難道我是生性狠毒才打你的?隨手就打了,沒有道理。我心疼你哩。換了別人就不會這麼傷心
,可我現在急著送你去病……我盡力了。瞧這風雪,好大呀!上帝啊,你發怒吧!只求你保佑我們別迷路……什麼,腰痛?瑪特廖娜,你怎麼老不答應?我問你呢:腰還痛嗎?”
他感到奇怪,老太婆臉上的雪怎麼老也不化。奇怪,那張臉不知怎麼顯得特別瘦削,灰白裡透著蠟黃,面容嚴厲而刻板。
“唉,蠢婆娘!”旋匠嘟噥道,“我是憑良心對你,上帝作證……可是你,那個……咳,真是蠢婆娘!再這樣,我索性不把你送醫院了!”
旋匠放下韁繩,猶豫起來。他不敢回頭一眼老太婆:他害怕!問她什麼,她不答應,同樣叫人害怕。最後,為了探個明白,他沒有回頭,只是去摸她的手。手冰冷,拉起後像鞭子一樣落下去。
“這麼說她死了。麻煩事!”
這下旋匠哭了。他不只可憐老太婆,更感到懊喪。他想:這世上的事變得真快!他的哀傷剛開了個頭,怎麼立即有了結尾。他還沒來得及跟老太婆好好過日子,對她表表心意,疼她,怎麼她已經死了。他跟她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這四十年像在霧裡一般過去了。酗酒,打架,受窮,沒過上一天好日子。而且,像故意氣他似的,正當他感悟到要疼老太婆,離了她就沒法生活,他實在對不起她的時候,老太婆卻死了。
“是啊,她還常常去討飯!”他回想往事,“是我打發她去向人家討麵包的,麻煩事!她,蠢婆娘,再活上十年就好了,要不然,恐怕她以為我當真是那種人。聖母娘娘,我這是往什麼鬼地方趕呀?現在不用去病了,現在該下葬了。往回走!”
旋匠掉轉馬頭,使勁抽他的馬。道路變得越來越難走了。現在,連車軛都不見了。雪橇有時撞到小機樹上,黑糊糊的東西擦傷他的手,在眼前閃過。視野之內又變得白茫茫一片,風雪飛旋。
“再從頭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
他回想起,四十年前瑪特廖娜是個年輕、漂亮、快活的姑娘,富裕人家出身。父母把女兒嫁給他,貪圖他有好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