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阿爸談談。
院子裡靜悄無聲,阿森把腳踏車靠牆放著,正要走向自己房閒,忽然他又感覺到那股子血的味道。它瀰漫在空氣裡。他背脊再度竄下那股寒意。轉個身,他朝西井阿爸的房間走去。房門是開著的。
“阿爸。”他站在門外,對暗暗的房間輕輕喊。“阿母。”
沒有聲響,連阿爸震天響的鼾聲都沒有。阿森覺得奇怪,一腳跨過門檻。“阿爸?阿母?”
他阿母歪斜在床上,沒有他阿爸的影子。阿森甫要走出去,血的氣味猛地衝進他鼻腔。他衝到床邊,搖搖他阿母。“阿母!”然後他看到一雙遽張的眼睛,朝上翻,瞪著天花板。他去扭亮燈泡時才發現他的手劇烈顫抖著。黃色燈泡照著床上他阿母已氣絕的屍體,她身體底下的床罩泡著一大灘血,她胸前和肚子上的衣服都給血水浸溼了。依然,阿森伸手徒然地探探她的鼻息,而後他跟槍跌撞出房間,腹中翻攪欲嘔。“阿爸。”他喃喃,衝出西井,奔向客廳。他阿爸俯身趴在地上的血泊中。“阿爸!”他跪蹲在地上,將他阿爸翻轉身。“阿爸!”他驚恐地喊,“發生什麼事了……誰做的?阿爸!”氣若游絲的呂進財賣力地張動眼皮,一隻血淋淋的手卻以猛然的勁力抓住阿森的手。“緊……走。緊……卡緊……走……”“怎麼回事?是誰?是誰殺了你們?為什麼?”他憤怒、恐慌、惶惑,全身都在顫抖。“走……憮通給他們……找到你……”
“誰?阿爸,他們是誰?告訴我呀!”
呂進財痛苦地閉上眼睛,又勉力撐開。“我不是你阿爸……去找你親生的阿爸……他會……會……”阿森覺得他阿爸肚子上那個刀口彷佛是刺在他身上。“我親生的阿爸?”
“沒有時間了。緊……去。臺北……姓關……任何人問,憮通講你是……”“我是誰?阿爸,你說我是誰?”
呂進財的手指無力地挪向皺巴巴、舊兮兮的褲子。阿森立刻明白了。
“你口袋有東西要給我?”
呂進財點點頭。阿森顫抖著手一陣摸索,最後在他阿爸褲腰上縫的一個內袋摸出一樣束西。一隻金質懷錶。“這是你的,帶去找你……阿爸。姓關……關樂。”
“關樂?我親生阿爸叫關樂?”
呂進財的手指指向他,但已無法說完他想說的話,手垂落在已變成血紅色的胸前,頭歪進阿森懷裡,嚥下最後一口氣,和他阿母一樣,雙眼難以瞑目地憤張著。“阿爸!阿爸!”阿森痛哭地把他阿爸的頭摟在懷中,他的褲子和襯衫都染上了他阿爸的血。他的抽搐震動了房間裡的空氣,悲傷自他胸腑間傾瀉而出。他不知道他哭了多久。當他感到筋疲力竭,他慢慢放下他阿爸的屍體,緩緩站起來,這時才又看到他握在手裡的金質懷錶。他淚眼模糊地看著它,忽然,像有一道光強烈地自表面閃照出來,穿進他的腦子,照亮了片斷的記憶……小心哦,這可是太爺爺留下來的家傳寶貝呢。
可不可以借我戴一下下,爸爸?
他閉上眼睛,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像。一個高大的男人,像個巨人。他睜開眼睛,聽到自己急促呼吸的聲音。聽到有人在另一個房間爭執。放他回去?你起肖啦?你沒聽見他的交代嗎?
幹!殺一個嬰仔,我不幹!
他低頭看看死在血泊中的男人,他叫了二十幾年的阿爸的男人。噩夢如黑潮席捲而回。只不過那不是噩夢,是他失去的記憶。他的親生父親不叫關樂。躺在地上遭人殘酷地殺害的男人不是他阿爸。呂進財是當年綁架他的綁匪之一。他不叫呂木森。他叫關輅。
第四章
臺灣 臺北
“沒有關輅或關軫的照片?怎麼可能?”
關虹瑛看著她爸爸,不明白這件事何以令他如此懊惱。“我不一定要去住在親戚家啊,爸